天光泛白的时候，凡小青才一觉睡醒，上半夜的时候她十分惊醒，到了下半夜却是睡得颇沉。
凡小青揉了揉惺忪睡眼，听到屋外嘈杂的声音，她起身去查看，方打开门帘子，一股呛鼻的烟熏味便窜进屋里。
凡小青意识到不对劲，匆忙穿戴好便去慈宁花园的耳房找张庸，正如她所料，此时的耳房已经是满目疮痍。好在张庸平安无事，他这会儿正坐在屋前，颓然地看着这堆冒着黑烟的木头架子。
这场火好在抢救及时，只烧了园子前头的四间房。
张庸见凡小青来了，有气无力地朝她招手:“都没有了。”
“怎么就走水了？”凡小青有她的疑惑。
张庸并不回答，叹了口气，道:“去找巧珍儿吧，尽管这并不是银辉想要看到的。”
看着凡小青匆匆离去的背影，张庸身旁的内侍道:“您这样做值得吗？”
“是我说了不该说的，不烧它，就是引火烧身，若只是我一人我也不怕，”张庸起身往园子后头走，“只是不能连累了他们。那人留下的木牌你怎么处置的？”
内侍道:“丢到火盆里烧成了炭，只是，张老，我看您知道那个人是谁。”
张庸看着内侍笑了:“你也是那个人的人吧……”
凡小青一溜烟进了咸福宫，寿海正招呼小内侍扫雪，见是她来了，竟然亲自迎了上去:“宋姑娘是有什么事？”
“贵人起了吗？”凡小青努力平稳着呼吸。
“刚起，你们园子走水，这会儿灭了吧？”寿海跟着说话。
“灭了。”
寿海见她不愿多说，便道:“来，我带你去见小主。”
真贵人的卧室在咸福宫正殿。照说按贵人的分位是做不了一宫主位的，只是皇帝似乎对真贵人颇为宠爱，直接将咸福宫都拨给了她，因此，这主位也就做的理所应当了。
然而，真贵人虽受宠，分位却没怎么晋升过，这其中不单有各位妃嫔下功夫，更有老太后的意思在里面。也由此可以看得出，真贵人处境并不好。
而这一次，真贵人有孕，这将成为她登高的关键。
寿海领着凡小青入了卧室，真贵人正坐在妆奁前梳头，一袭红裳掖地，青丝垂下一路覆到腰间，她回眸一笑，眼中神采百转千回:“你就是含玉？”
凡小青福身行礼，真贵人却起身抢步将她扶了起来，动作之敏捷全然不像是个有孕在身的，末了她笑着仔细端详凡小青的脸:“瞧这小模样，长得可真招人疼。”
凡小青倒没端详过自己这张脸，既然说漂亮，那就是漂亮吧……
真贵人又拉着凡小青的手走到妆奁前:“你可会梳头？我刚才自己梳了几个发式，总觉得不满意。”
凡小青点点头，抬手为真贵人梳头，真贵人开心地笑了笑:“是银辉叫你来我这儿的吗？”
“姑姑她……”凡小青有些惊讶，难道说真贵人一点儿也不知道银辉姑姑失踪的事儿？
真贵人却会错意，朝身后伺候的宫女道:“颂云、霓光你们去帮我传早膳，记得粥里放点红豆，养心补血。”
待两位宫女走后，真贵人又对寿海道:“你去门外看着点，我和含玉说点儿体己话。”
嘱咐完，真贵人这才同凡小青继续:“我听她们说慈宁花园走水，你姑姑没事儿吧？”
凡小青停下手中动作，垂了眼帘，上前一步走到真贵人跟前，腰一弯朝真贵人深深地拜了一拜。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姑姑她受了伤？”真贵人扶起凡小青，神色一凝。
凡小青深深吸了口气:“贵人，姑姑她已经失踪两夜了！”
“胡说，昨日个早上寿海都见了她。”真贵人有些不敢相信。
凡小青拿出张庸给她的那支梅花银簪:“前天夜里，它落在了慈荫楼前的松柏树下。”
真贵人眉头紧蹙，这是当年银辉和她一起跟随先皇后出宫，回宫时银辉带回来的一对银簪中的一支，那时候她还笑话银辉太素净，只是这对银簪银辉却视作珍宝，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对簪子原是他送给银辉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吗？”真贵人迅速冷静下来。
“如果说有，应该是我落入湖中那一次，我被救起来没多久，银辉姑姑就跟来，那时候她因为我落入湖中险些丧命这事，和其他一些事情颇为愧疚。”凡小青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她不敢确定银辉姑姑是否真的有心让真贵人小产。她更不敢确定，如果将她的猜测说出来，真贵人是否还会帮她寻找银辉姑姑。
“你差点丧命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只感觉到有人推了我一把，然后便落入湖中，挣扎几下之后就没了知觉。再醒过来时，发现是三皇子救了我。”这是凡小青搜刮出的一丁点记忆。
“也许三皇子看到了是什么人推你，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不，在落水前的一些日子，我留意到银辉姑姑早出晚归。”这个是事实，而真贵人的提点也让她觉得或许找到周元慎能知道一些事情。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你姑姑我一定会找到。”真贵人拍拍凡小青的手，叫她安心些。
凡小青察觉到，真贵人似乎在她的话语中提炼出了一些信息，但是并不打算告诉她，既然她一口应下，凡小青此刻也松了一口气，总比一个人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来得好。
只是此刻，她记起了张庸的那一句话，“去找巧珍儿吧，尽管这不是银辉想要看到的”。如果这不是银辉姑姑想要看到的，那么，银辉姑姑此刻想要的又是什么？
而不为众人所知的是，皇宫的一处暗室内，一声惨痛的呻吟又一次吞咽在喉咙之中。
凡小青回去慈宁花园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下来，窄窄的宫道里，雪花儿一朵朵落在发间化成晶莹的水珠子。
宫道的那头，刘仁匆匆往凡小青这边小跑，好容易到了跟前，他喘着气道:“快，快去宫人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