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朝已故的宰相吕公著有个儿子叫吕希哲,本来只是“太学(生)”出身,以父亲的官职之荫进入官场。元祐四年时,他的父亲吕公著去世,他才被任命为兵部员外郎。由于范祖禹的推荐,赵煦召他为“崇政殿说书”。他劝导赵煦以修身为本,修身以正心诚意为主,深得皇帝的喜爱和信任。不久,他被提拔为“右司谏”,有的御史不服气,上疏弹劾他不是由科第进入官场,不符合朝廷的制度,所以皇帝只好让他以“秘阁校理”出任怀州知州,贬谪到和州居住。吕希哲和他儿子吕好问都是学问家。他的孙子叫吕本中,出生于这样家庭,从小就爱好文学,因为刻苦做诗,十六岁时得了咳血病,其祖父吕希哲指点他到南方游历,多增长些见识,顺便调养身体。吕希哲与游酢有旧情(同是程门弟子),打听到游酢因父亲去世在家守制,深知游酢学问好,而且深得禅学要旨,懂得养生之道,嘱咐本中前来跟从游酢。吕本中到江南游学,所以一路访名山胜迹,寻找文人墨客游玩。他到了江西洪州(今南昌),恰巧遇到一班文友,于是在那儿呆了下来。
春节过后,吕本中带着家信前往福建拜访游酢。
吕本中到了建阳,他才知道游酢元宵节前已经到泉州上任去了。于是,他一边游山玩水,交朋结友,一边前往泉州。
三月的一天,吕本中来到泉州,很快找着了游酢。游酢见了吕本中,吕本中拿出祖父吕希哲的亲笔信给游酢,游酢对吕本中的到来自然格外重视和热心。他热情地接待了吕本中,两人交谈一番,都有相见恨晚之意。吕本中说道:“如果能够有时间同先生一起学习就更好。”游酢想了想,答道:“你说的正合我意。三年前,我在老家守制期间写了一些文稿,还有未尽心愿。你来了正好,我倒又有了机会。”吕本中问道:“先生有何主张?”游酢说:“我带你去拜见知府大人便知。”
于是,游酢带他去拜见知府陆恺,并且将吕希哲的信给知府看。陆恺看完信,知道吕本中是老宰相的曾孙,想起老宰相吕公著有恩于自己,连忙以贵宾礼节相待,宴请吕本中。席间,宾主觥筹交错,陆恺一味地提起老宰相当年提携自己的恩遇之事,吕本中谦逊地应答。事后,陆恺问游酢:“游大人,你可有什么好去处让吕公子修养?”游酢回答道:“在下倒有一个好去处,最适合休闲养生。”陆恺问道:“哪儿?”游酢说:“武夷山。”陆恺说:“那儿确实好。这样吧,天气眼看渐热,你先陪他在这里玩两天再带他前去那儿半年,你自己也好读书做点学问,而且顺便就近照顾一下你的家庭。日常这里的事情,我顶着,有重大的事情,我会派人告诉你回来共同商量、解决。”游酢答道:“陆公,太谢谢你了,难得你这么解人意。”吕本中也起身称谢。
几天后,游酢带着吕本中等返建阳。
富垄村距离武夷山约六十里。游酢青年时和伙伴多次去游览过,熟悉那里的地形,曾经在第五曲对峰的一处山凹游时感叹道:“这儿读书多清静”。没有想到,几十年后果然派上了用场。
游酢回到家跟母亲和吕氏通个气,又找了两三个堂兄弟商量一番。堂兄弟立即表示支持,去帮忙盖草棚。动身前,他找了一个族内勤快的中年人帮忙料理生活和下山购买油米等。
游酢带上吕本中和侄儿游披以及堂兄弟,一同奔向武夷山。
武夷山原本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僻野之地。自从晋末和唐末天下大乱之后,北方人两度大量的南迁,到了宋朝,武夷山麓已经有稀疏的村落和住家,这里的人们大多以耕田、狩猎为生。由于山林资源丰富,这里有笋、菇、茶叶等土产品,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产品,那便是蛇。蛇是爬行类冷血动物,生性偏喜阴凉,多藏于岩崖或者潮湿之地。蛇虽然是有毒害的动物,可是其肉味甜美,不但有人喜欢吃,而且有去风湿、散血、解毒等药用价值,唐朝开始朝廷允许老百姓以蛇抵税,所以出现了以捕蛇为业者。因为武夷山中遍布岩壑,蛇特别多,所以当地的崇安和附近的建阳有一些捕蛇人。
游酢选择武夷山第五曲接笋峰下石门岩前的一处山凹为读书处。
到了那里,几个堂兄弟都是干活人,只花一天多,盖好一个有三间住房的草棚便回去了。
游酢和弟子们在武夷山住下,他们把这里的草寮称为“云水寮”。
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时,山气清凉下来,可以听到各种野兽的号叫,鸟儿和昆虫杂乱的叫鸣,游酢才倍觉得平日在家居住的温暖舒适,而山居的寂寞和凄冷。但是,一种强烈的事业激情很快战胜了瞬间闪电般的担忧心理,他下定决心在这里静心做一点学问。于是,他一边继续陪本中和侄儿游玩、读书,一边开始着手读《诗经》做笔记。
游酢对吕本中说:“你来这里好好地游玩山水,调养好身体是头等大事。等身体康复后,再慢慢地地看些书。”吕本中回答:“弟子听先生的。”游酢讲:“人生于世,体内的元气与天地间的精气相通的,体力过于劳累或者用脑过度对身体的元气有损,不利于健康,用得适当则能够延年益寿。此也合乎太极的道理。”吕本中问:“人和天地的气怎么会有关系呢?”游酢答道:“天地人本属于一体,都是自然之物。万物离不开气,气聚物在,气散物消。树木花卉四季不同,人生少壮衰老,也是气的问题。少壮气盛,老则气衰,气尽则亡。这里面讲的是气,但也是一种道理。养生即养气。凡事要适中,人生需动静相配,劳逸结合,不可使之过度。人最关键在于心态得平静自如,能够做到贫富贵贱一样,宠辱不惊,这样的人就算有修养的了。”
一日,一位捕蛇的中年人来到山林,见有了草寮并且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前来看个究竟,顺便也讨一口茶水喝。游酢见到陌生的人,看他一身打扮,心下知道是穿山走林的本地人,于是招呼道:“老兄,请进来喝茶吧。”那中年人一听是建阳的口音,于是欣喜地应道:“原来,你是老乡啊,怎么住到这里呢。”游酢带他进了屋,倒一杯茶递给他,用家乡话跟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情况,中年人吃惊地站起来,说道:“对不起,草民冲撞了大人。”游酢连忙摆手说道:“嗨,老兄见外了,我们是老乡嘛,坐下喝茶。”中年人见游酢这么随和,平易近人,于是也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家庭情况。不过,他没有坐多久便起身说:“游大人,谢茶了,我还得赶路。”游酢也起身说道:“老乡,日后但有经过就来坐坐。”中年人应道:“好啊。”
送中年人走后,游撝问道:“爸爸,刚才那人做什么的?”游酢答道:“捉蛇的。”黄中问道:“蛇,不是有毒,会咬死人吗?他为什么还要捉它?”游酢说道:“蛇是有毒,可也是宝,能够做药,他捉蛇是为了卖钱来生活。”游撝听了还不全明白,于是又问道:“为什么说蛇也是宝呢?”游酢解说道:“拿蛇泡在酒里,不但有滋补作用,而且能够去人身上的风湿。还有,人如果得了奇怪的毒疮,一般的药治理不好,非用蛇制的药不可。”游撝点点头,说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间不是真空,一个平凡的人只要还在,就少不了有人相找,何况大名鼎鼎的游酢。
不久,建阳、建安、邵武、崇安、浦城、松溪、将乐各地不时有好学者闻风前来请教学问之事。“来者皆为客”,游酢一视同仁,都尽心指点。然而,草寮太小,对请教者无法安排居住,只能任其自来自去。这样,游酢只得白天停下来专心讲学,他讲学的主要内容是《论语》、《孟子》。夜里,他继续修改《易说》,做《诗经》笔记。
一日,陈侁问道:“先生,《论语》的作用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