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安排在第二天,黑压压地一片,一排一排地坐着,各怀心事。桑薇见到路祈复,他皱紧了眉头,站在家属一排,接受各种真实的虚假的问候。身上的西服因为鞠躬显出一条条皱褶,嘴周一圈淡淡的胡渣颜色。路家老先生老泪纵横不能自已,路太太倒是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一种摆设的需要,连假装悲伤都免了,豪门后母,不过如此。
桑薇走上先去的时候路太太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连鞠躬都懒洋洋地点点头,似乎路祈君给她遗产的事已满城风雨。路祈复见到她也只是按照规矩十十足足地礼节备至,甚至当她越过他身边,他也依然正视着前方,不看她。桑薇绕到玻璃棺木前看逝者最后一面,路祈君安静地躺在上面,似乎随时可以跳起来说“哈哈,被我骗到了吧?”。
桑薇轻轻地在他胸口放一支白玫瑰,滑到下边碰到他的手,冰冷的死气沉沉的,与稍微修饰过的脸庞相异甚大。她顿然掉下泪来,其实他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坏不是吗?他只是太孤独了。望着与祈复一模一样的脸庞,甚至声音,动作都难辨其中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世上,最终化为尘嚣。桑薇掩着脸庞走出礼场,似乎一起将要下葬的,还有她的爱情。
不知怎么回到的路宅,妈妈正在打点行李。桑薇按住行李,
“这是要到哪里去?”
“妈妈跟北方亲戚联系过了,想着回那边住下,你爸爸走了,而你也长大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回去那个小城镇了。你也可以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顾虑我。那边怎么说都是我的家乡,还有一些朋友姐妹可以走动走动。”
“啊。你们约好了孤立我。”
“现在路祈复没了障碍,你要是认真的,就不要去介意那些过去了,多体谅包容。”
“别想了,你女儿是谁啊?轮不到我来做抉择。”
“他没联系你?”
“巴不得我被鳄鱼吞了。什么时候走,我送您回去安顿好。”
“今晚。”
“明天早晨吧,别老晚上出门,鬼鬼祟祟的。”
午饭桑薇毫无胃口,抿了些牛奶,吃了口花椰菜,下了餐桌。这些天路家上下一律吃素,这两个门客留着实在尴尬。还好妈妈对于素菜比较喜好,胃口倒是没什么异样。司机将其在机场放下,桑薇带了极少的行李,只是妈妈这个不舍得,那个当宝贝,零零碎碎竟要机场帮托。
坐在候机楼,桑薇接到路祈复的电话,一时回不过神来,右手拇指在接听键上抖动。
“在哪?”平静地似乎像买一客三明治。
“机场。送妈妈回老家。”
“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还有,我前一段状态不太好.”
“我明白。”桑薇打断这虚无缥缈的理由,争当上榜好人榜首,多善解人意。她觉得心里有个小人翻着白眼骂她虚伪,好强心无地自容。
挂了电话,妈妈侧了她一眼,没说话。
很快地,回到妈妈老家,北方的大都市。所有事情舅舅们也都安排妥当,桑薇没什么要操心,小住两日便要离开。
路祈复出现在机场的时候,桑薇已经在到达大厅站了一个小时。坐下又站起来,生怕来人找不到。一个小时过去,人才慌忙赶至。没有握她的手。
餐厅吃饭,路祈复独饮玻璃杯中红色液体,切开的牛排泛着红,叉起番茄轻轻咽下。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解释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不堪困扰缘来。桑薇很恍惚,大脑空白,不曾听进去半句。
还是住在CBD的高楼里,路祈复掏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门,密码似乎更改过。屋子里边还是没有变,似乎还是奔走学校与这里之间的日子。桑薇洗过澡,飞机一路摇晃使她头脑一直混沌,躺下床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桑薇起来,路祈复意料中不见踪影。也难怪,路祈君那么多产业交给他打理。路祈君是商业天才,那些银票子生银票子的事儿难不倒他,但祈复似乎没有那么好的天赋。桑薇鬼使神差打开笔记本,路祈君名下的股份公司跌了不少,估计现在还是比较吃力。
桑薇坐不住,下楼走动。竟也让她遇见了杨姹。
杨姹自珠宝店走出,迎面差点撞上桑薇。两人讶异,随后笑起来。他们在咖啡店坐下。杨姹当然听说了路家兄弟的变故,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桑薇。一个男人当然没事也不会逛什么珠宝店,桑薇从他口中得知喜讯,婚期就在半年后,只是先买了颗小宝石逗女友开心。也不知道谁说的,玛丽莲梦露说过“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它永远不会欺骗你。”
听到这样的消息桑薇很欣慰又有些失落,女人大体如此,仰慕者疯狂追求的时候不屑一顾,多少天多少夜痴痴地等也打不动铁石心肠。哪一天追求者突然给其他女人送花献吻,马上又百般肠结。
杨姹晚些还要到医院值夜班,一杯咖啡下肚,交换了号码便匆匆离去。
桑薇走进超市,此时蔬菜档的带叶蔬菜已所剩无几,她拿起几颗饱满鲜红的番茄,顿然想起路祈复昨晚吃饭时吃的生番茄片。
那是和手上无异的普通番茄,只是以前的路祈复从不吃番茄,这一点桑薇不会弄错。一恍惚,整个晚上都食不知味。随后回到曾经的小爱巢,路祈复掏出钥匙开锁的时候一气呵成,更让桑薇心中的疑惑愈加沉重。路祈复开门总是会扭错到反方向然后再旋回来,两百个日夜都是如此。离开多少个时日,终于让曾经的爱人也变得面目全非。桑薇永远也想象不到时光的效用如此强烈,强烈得氧化了所有固执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