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完美的教育是克服这种态度所必需的。如果我们要使自身与外部世界联系在一起,并欣赏到它的价值,我们就必须把握和控制自己的意志。没有这样的准备,我们将不能对那些从中得出科学结论的微小事物给予适当的重视。
每个人都有进行一项持续不断的工作,并具备准确地加以应用的能力。有些工作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实际上对希望在科学上取得成绩的人具有无尚价值。让我们回忆一下,一个物理学家要把一台仪器放置到绝对水平,他是怎样耐心地上第一颗螺丝钉,接着上另一颗。他试了又试,工作既缓慢又仔细。要达到何种程度呢?要达到使其平面处于绝对水平的方向。当这个相对尺度费力地建立起来以后,他还需要小心翼翼地确保温度的波动不致引起哪怕最小的长度改变,因为这对于在标准水平面上仪器的科学使用极其重要。然而,他所做的是一件多么小的事情啊!保持一种标准!
当伟大的化学家希望找出能产生反应的最小量的物质时,他就像小男孩一样,不停地摆弄他的曲颈瓶。他拿起一个曲颈瓶,装满他想要研究的物质,接着又把它倒空,然后又装满水,观察其反应;反应发生后他再次倒空曲颈瓶,装入新的水,再看有无进一步的反应。这样,他就建立起了一个稀释度。在这个稀释度中,物质将留下痕迹。在这种情形下,寻找最小量是很重要的。寻找到这个微妙的、几乎可忽略的最小量,伟人的行为竟像一个孩子。
这种谦恭的态度是耐心的一种要素。在任何场合下,科学家都是谦逊的。从外行来看,他能够走下他的职业宝座而站在一张小桌子前工作,他能够脱下他的长袍子而穿上工装,他能放弃那种宣讲权威性无可辩驳的真理的高位而和学生们一道去发现真理,检验真理。这样,不仅能使学生们学到理论,而且能使他们受到真理的鼓励,去进行自己独立的活动。从所有这一切到他实验室里的工作,他都是谦逊的。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不能吸引他的所有力量,小得不需要他全神贯注,以及小得不能占据他所有时间的东西。甚至在大量的社会荣誉面前,他们保持着同样的谦卑态度。对他来说,谦逊才是他真正的荣誉,是他伟大的真正源泉。即使这位科学家可能是一位参议员或是一个国家的部长,一个微生物或一点分泌物,甚至任何东西都会使他感兴趣。辛辛拉提国王的例子无法与现代的科学家相提并论,这些科学家远远超过了他,正是他们的力量拯救了人类,并给人类带来了繁荣与昌盛。
但科学家谦恭的最高形式乃是随时的自我克制。这不仅体现在外表上,而且甚至在精神生活方面,例如抱定的理想、内心产生的信念等,亦是如此。面对真理,科学家们没有任何偏见,他随时准备放弃所有那些自己以前抱有的与真理相悖的观念。渐渐地,他就从错误中净化了自己,使自己的头脑清醒、明澈、坦率,一如真理。
为了真理,他情愿把自己融合进一个崇高的团体之中。这难道不是为什么婴儿疾病方面的专家,目前的社会地位与权威远远高于一个学校教师的原因吗?然而,儿科专家仅仅在寻求儿童病体方面的真理,但教师则用错误掩饰了儿童的灵魂。
如果教师能在儿童的灵魂中发现真理,那会怎样呢?他将是不可比拟的伟大!为了将自己提到这样的高度,无论如何他必须学会谦虚、自我克制,要有耐心,还要摒弃建立在虚荣心上的骄傲。在此之后,他才可能披上科学家神圣的外衣对人们说,在另一个真正的科学中你们看见了什么?芦苇迎风摇曳?人们身着柔软的衣衫?不,你们看见了先知,但我比先知更先知。我就是那在旷野中呼唤的人,为你们准备了通往上帝的道路,并使之变得平坦。
的确,教师胜过其他科学家,因为科学家永远只能停留在他们所研究的物体外部:电能、化学能、微生物的生命、星球等所有的东西都与科学家本身相距很远。但学校教师的研究对象是人自身,儿童的心理表现形式比起现象方面的兴趣在他身上能唤起更多的东西。他从儿童的心理表现中获得自身内心的揭示,他的情感在与他一样的其他人接触时易于波动。他所研究的是整个人生,而不是部分人生。因而那些美德,比如谦虚和耐心,包括科学家为自己树立的外部目标,都包含在整个灵魂之中。因此,对教师来说,已不再是“科学家的耐心”或“科学家的谦逊”的问题,而是所有的人道德问题。
正如过去把科学家的精神发展压缩在试管之中一样,科学家精神的扩展就像一束穿过望远镜圆筒的光线,像耀眼夺目的太阳在地平线上扩散。那些所谓的道德是我们获得真理的必要手段和实际方法,但科学家在工作中感受的欢乐,必须随着表现在体力、原生物或人的灵魂之中这一真理而变化。一个名称似乎很难适合两种形式。我们立刻明白,在同学校教师相比较时,在某种程度上,科学家必定是一个受限制、枯燥无味的人。虽然他的孩子在擦洗桌子精神与人们一样崇高,但他精神所涉及的范围则限于那些蛮力或低级的生命之中。
只有当学生与其学习的科目能够融合在一起时,人的精神生活与科学家的道德才能相结合。这时,科学才可能成为一种智慧的源泉,真正的实证科学可以使一个人成为有真知灼见的圣贤。在科学家的美德和圣贤的美德之间有一种真正相应的机制,正是通过谦逊和耐心,科学家才接触到物质的本质,也正是通过谦逊和耐心,圣贤才使自己和事物的精神本质发生联系,其结果主要是与人的精神本质发生联系。
科学家的道德性仅体现于和物质界的联系中,而圣贤的美德则包容了一切,他的牺牲和欢乐是无穷无尽的。科学家是他所观察领域的预言家,而圣贤则是精神上的预言家,他能比其他人更清楚地洞察物质世界以及它们的规律,并赋予它们精神价值。
现代科学家知道,每一生物都是奇异非常的,最简单、最原始的生物,最容易揭示自然法则,可以帮助我们解释最复杂的生物。圣弗兰西斯深知这点,“走近点,哦,我的姐妹,”他对靠近他囚窗外的无花果树上唧唧叫的蚱蜢说道:“越是微小的生物,越能完美地表现上帝的力量和仁慈。”
每一细小的东西,都值得科学家的细心关注。他计算组成一只虫爪的关节,知道它最精制的翅膀的脉络;他能发现一般人的眼睛难以察觉到的那一片刻有趣的细节。圣弗兰西斯也观察到了这些细节,但它们唤起了他精神上的欢愉,才引发出一首赞美诗:“谁?是谁给我的这些小而美的脚装饰上健康、灵活的小骨骼,使我能从这一树桠迅速跳到另一树桠,从一细枝蹦到另一细枝?又是谁给予我水晶般旋转的眼睛,能前后看的眼珠,能发现我所有的敌人,有害的鸢、黑色的乌鸦、灰色的鹅?给我的翅膀装饰以精美的金色、绿色、蓝色的彩绢,能反射出天空的颜色和树木的色彩。”
教师的想象力应该像科学家那样精确,其精神应像圣贤那样崇高。科学的准备和神圣情感的准备将形成一个新的灵魂,因为教师的态度应该同时是积极、科学和神圣的。
为什么应是积极和科学的呢?因为她要执行一个“精当”的任务;她要通过细致的观察使自己与真理发生直接的联系,她要去除所有幻想、所有虚幻无用的创造;她应准确地区分真理与谬误。事实上,她应效法科学家,因为科学家能注意到每一物质微粒,每一生命最初的萌芽形式,而且能消除所有感官上的错觉,所有可能在研究真理时引起混淆的杂质与无关物质。要获得这种态度,长期的实践和在生物科学的指导下对生活广泛的观察,是必不可少的。
为什么教师的态度应是神圣的呢?因为只有人才能应用其观察力,还因为她所观察的特殊对象是人,而人的特性是神圣的。
由此,我将依靠科学给予的所有帮助,要求教师观察生物最简单的形式。我将使他们成为显微镜学家,给予他们栽培植物的知识,训练他们观察自己的生理;我将指导他们观察昆虫,使他们能够研究生物学的一般法则。我将不仅使他们关心理论本身,而且还鼓励他们到实验室,到大自然中独立工作。
观察这种复杂计划决不能把儿童生理方面排斥在外。因此,直接、迅速地为更高一级工作做准备应包括儿童身体发育方面的知识,这些知识应该是关于儿童从出生到开始产生心理生活的这一年龄阶段,以及当这种心理生活变得易于处理的那个年龄阶段的知识。在这一点上,我不仅指解剖学、卫生学和生理学的理论课程,而且包括在幼儿之间旨在紧紧遵循他们的发展并预见他们所有的生理需要。一种“实践”,换言之,教师应按照生物科学的方法进行自我准备,她应当像学习自然科学和医学的学生那样,在更深入地进行有关他们特别研究的生活问题以前,即当他们在实验室做初步实验的时候,就以直率、客观的态度步入自然科学和医学学生研究的领域。
同样,我们学校里的那些年轻人,他们在被指定研究庞大而复杂的科学时,首先必须平心静气地准备浸液或进行玫瑰花柄的切片工作,然后,用显微镜进行观察,这样的实验使他感到惊奇,这种惊奇可唤醒意褒并吸引他对生命之谜抱有强烈的热情。这样能使我们那些迄今为止仍习惯于在学校里阅读那些冗长、枯燥无味书籍的人体会到,自然之书正在我们的精神面前敞开,它充满创造和奇迹般的可能性,并对我们潜在、不可名状的渴望作出回答。
这样的书也应是新型教师的教材,这种基础读物将有助于她完成指导婴儿生活的使命。这样的准备会在她的意识中产生一种能够使她发生变化的人生观,能够唤起一种特殊的“活动”和能够充分胜任其工作的“性向”。她应该成为一种神意的“力量”,一种母性的“力量”。
所有这些只是“准备”的一部分。教师不必一开始就像那些注定要观察植物和动物的科学家那样,因为科学家们只满足于如前所说的生态学和生理学所能够提供的东西。教师的使命也不像医治婴儿疾病的医学专家,只满足于病理学那种“调节生理功能”。她必须认识到,那些科学方法是有限的。当她唱着圣歌将脚放在由生命的圣殿上升到精神神龛的凳子上时,她抬头凝望,并感到自己是一位伫立于宏伟的科学圣殿之中的崇拜者的“牧师”,她将观察“人的内心生活”。局限于有机界奇异物质枯燥无味的领域将不能使她满足,她将必须从一切人类宗教和历史的精神成果中吸取营养。艺术、爱情、精神的表现形式是生活所特有的表现形式。这种生活不仅需要她对其进行观察并为其服务,而且也是她“自身的生活”,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东西,因而显得冷漠、枯燥无味;但是她和一切人共享的相互依存的社会生活,是唯一真实、人所共有的生活。
科学实验室(教师被引入“观察内在生活现象”的自然领域)应该是学校。在那里自由的儿童在精心设计促进其发展的教材帮助下获得发展。当教师感到自己是受兴趣的强烈驱使而“看到”儿童的精神现象,并体验到一种宁静的快乐和不可遏止的观察欲望时,她就会明白她正“步入正堂”。
由此,她将开始成为一名“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