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城在天玄大陆上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城,城池大小不足百里方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大陆也就只有人族会修建这样小的城池。天枢城名字由来已久,早在洪荒纪元便已经存在,虽然这片大陆上没有人知道,北斗七星城的意义。
这七座城池依靠天玄北路,对面正好构成北方兽人高原的防线。天枢城便是这个防线最开始的堡垒。
天元历900年,天枢城城卫将军府迎来了家族又一个男丁,叶家小公子在家人的期待下出生。叶家家主叶青羽在得知自己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自然高兴异常,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孩子终于降生了。
看着稳婆的躲躲闪闪的目光,原本高高兴兴的叶青羽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急急忙忙的进了产房,妻子凌雨师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瞳孔放大,气息微弱。
这是修行者神散魄消的征兆。
叶青羽连忙为妻子疏通经脉,调理身体。在小小的天枢城内,叶青羽是唯一一个达到融灵境界的强者,这种因为精神冲击造成的修为不稳并不是什么难事。出生的婴儿一般很吵闹,但叶青羽的孩子却一点也没有吵闹,小小的孩子躺在摇篮里,身上脸上青紫色一片,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稳婆和丫鬟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口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激怒了眼前这个天枢城第二有权势的叶家族长。叶青羽默默地为自己妻子疗伤,但凌雨师的状态并没有好起来,依旧脸色苍白的坐着,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叶青羽收回输送灵气的双手,看着自己刚刚降生便已经死去的孩子,这个不被上天垂怜还没有来得及睁开双眼看看世界的幼子躺在小小的胎布里面,眼睛闭着毫无生气,叶青羽深深地吸了口气,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叶大哥,恭喜啊!我来看看我们家未来的女婿……”刚刚走出房门,一个粗犷的声音传便了过来。
来人就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满脸的络腮胡子,身高八尺比起叶青羽足足高了一个头。
“凌于皓,婚约取消吧。叶青羽闷闷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叶家和凌家时代交好,叶青羽和凌于皓更是自小便一起玩到大的好友,叶青羽虚长一岁,一直被凌于皓当作大哥,关系莫逆。
兴高采烈的凌于皓没想到自己被泼了一头冷水,然后才发现整个叶家都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中。
“是不是嫂子出什么事了?”凌于皓虽然长的五大三粗,但并不代表他心不细。
“师师……只是伤心过度。”叶青羽压抑着自己的心情,但那双紧握着的发白的拳头早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而后,叶青羽说道:“幼子,是个死胎。”他静静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明明很悲伤却一点也看不出表情,“所以,等烟儿出世,这场婚约就取消吧。”
没有谁愿意将自己女儿的终生寄托给一个死人,年前凌雨师和凌于皓的妻子相继怀孕,两家因为交好定下了婚约。
然而凌家的千金还有一个月才到产期,叶家小少爷却早产了。
死胎,自然不祥。
凌于皓却也是个倔脾气,他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说道:“既然下了婚书,那烟儿将来就是你家的人,就算……他也是我女婿!”
灰白的天空中,突然闪过了一道霹雳,照亮了整个天空,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就好像苍天在为这个早夭的生命哭泣……
没有人发现,在霹雳声中一道紫色的烟雾一样的云气飘进了产房,然后原本死去多时的婴儿小小的手掌动了动,却只有一只左手动了。
“老爷,小少爷活过来了……”
十五年后,天枢城。
天枢城虽然是一座小小的城池,但它的主干道依然不小,道路两旁各式的店铺商家或者在街上揽客或者等着客人****,十分热闹。路边的小贩们,有卖糖葫芦的在劝说着路过的小朋友买上一根尝尝,有捏面人的,还有玩杂耍的,不一而足。
名扇坊是这一条街道上最大的书画坊,每日里多有千金小姐,名流书生出入,被誉为雅舍。
名扇坊门口,一顶鹅黄色的小圆伞缓缓放下,露出少女精致的容颜。少女十四五岁模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瓜子脸白净明晰,小小的红唇轻轻地抿着,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少女身材娇小,脸色淡然,瞳孔带着淡淡的紫色,大而明亮,灵动而有神。
“云儿,拿着伞。”少女轻轻唤了一声,身后的丫头便听话的拿走了伞,而后就听见那丫头兴致勃勃的问道:“小姐,你又给凡少爷买扇子啊?”
“凡哥哥行动不便,自然只有我来买这些东西。”少女走到扇架旁,一边细细的比较着扇子的好坏,一边回答道。
云儿撅着嘴巴,不满的说道:“凡少爷人当然是极好的,可是他先天瘫痪,叶大人也允许退婚,小姐你怎么就不肯呢?”
少女挑选好了扇子,那是上面印着心静止水的一把檀木扇,她心中想着这一把大概合凡哥哥的心意,然后回答云儿:“云儿,下次再这么说,可别怪我生气了。凡哥哥是我的未婚夫,女子有德,不侍二夫,既然父亲已经为我定婚约,我身为女儿当然得遵守——更何况,旁的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凡哥哥的才华的。”
云儿依旧有些不服气,“可是小姐你在整个天枢城都是有名的才女,凡少爷只是个瘫……”
“云儿!”少女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幼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语气带着些气恼。
云儿吐了吐舌头,“小姐,我错了……”
买完扇子,少女两人便离开了名扇坊,在两人离开之后,一个银白色短发,耳朵上有着白羽毛的男子走到了店主面前,而后居高临下的问道:“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人族?”
店家本来正忙着算账,被人打断手上的活计,生气的抬起了头,然而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大人,刚刚那是天枢城城主的女儿,;凌烟儿。”
白发男子轻轻哦了一声,继续问道:“可曾婚配?”
店家不敢隐瞒:“烟儿小姐自小定的娃娃亲,是叶将军府的小少爷。”
白发男子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离开,而后店家才一下子瘫软到了地上,招呼店里的伙计吩咐道:“快去给叶大人和凌大人报信,天族的人打听烟儿小姐,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灵烟儿走的方向自然是叶家。
叶家宅第很大,房屋错落,不熟悉的人在里面可能转上一圈便迷了路。凌烟儿轻车熟路的走向了西门的独立小院,那是叶青羽专门给叶凡准备的居所,小小的院子中间依着叶凡的意思种了一株常青树,树下是一个石制的桌子。靠着常青树的根部,种了一圈的紫灵花,紫色的菱形花瓣在风中飘动,别具风情。
常青树之下,一辆银色的轮椅放着,轮椅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年整个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右手就好像是一个爪子上面蒙了了一层人皮,缩着,发育不全,十分的畸形,脸的右边也是那种肌肉萎缩起皱干枯的样子,右眼灰白色没有光彩,死气沉沉。少年的左侧身体却是生机勃勃,细腻光滑如同婴儿一般的肌肤,修长的手捏着一支毛笔,正在石桌上的宣纸上写着什么,左侧的脸也是俊美异常,完全承袭了叶青羽的潇洒姿态。
左边仙佛,右边魔鬼。
真正的废人,叶凡知道自己的事情让父母操碎了心,父亲叶青羽堂堂融灵境的强者为了治好自己的病,十五年间奔波各地极少回家,甚至放弃了三年前的一次进阶机会,而自己的兄长,被誉为天枢城第一天才的叶凌更是因为自己选择去药宗修行,放弃了更好的天书院。
叶凡握笔的手很稳,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报答叶青羽一家——即便他的眼界早早的超出了这个天枢城的格局,落在了遥远的虚空之上。
毛笔在宣纸上如同龙蛇飞舞,几行字便出现在了纸上,如果有书法大师看见,必定会惊为天人,不过这个小院除了自己的未婚妻,也就只有帮自己打理生活的丫头和母亲偶尔会看看自己。作为一个废物,背后很多人指指点点是当然的,换做很久之前,久的自己还不叫叶凡的那个时期,恐怕早就杀了那些背后议论是非的人了吧。
“本非此间人,奈何此间生。画笔写春秋,写扇点浮尘。”轻柔的女子声音从叶凡的背后传来,叶凡尚可以活动的左脸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容,然后就听见身后的女子不解的问道:“凡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不是此间人?”
“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叶凡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凌烟儿自然知道叶凡无法说话,细心的在一旁研墨。
往事,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叶凡极少出过院子,往事当然是这院子里的事情,这些事情,凌烟儿至少占了一大半。
看着一脸傻笑研墨的凌烟儿,叶凡的思绪却飘回了很久以前。
十五年前,另外一个时空,昆仑山。
数百道身影凌立在虚空之中每一个身上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渊渟岳峙,神思如海,磅礴的气血之力震撼诸天,有着光头的和尚,锦衣华服的文人,也有出尘飘逸的道人。
在这些身影中间,一个一身黑衣的紫发青年正盘膝坐在山顶,膝上放着一把焦尾琴。青年眉心有一点红痣,双目带着紫色的魔光,仿佛看一眼便会被吸进去。悠扬的琴声回荡在天地间,青年完全无视周围的一干人等,自顾自的弹奏着曲子,只是单纯的曲子,却给人一种宁静的氛围。
一曲完毕,青年郑重地将焦尾琴放下,而后转向周围的人群。
一把乌骨扇出现在他的手中,扇子有着精美的镂空纹饰,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件兵器,就好像是文人墨客用来卖弄的装饰。
“紫夜魔君,你已经必死无疑了。”人群中,一个高冠博带的老者带着一种傲然看着黑衣青年,语气说不出的痛快。
黑衣青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无视了他,目光落在人群中最前面的三个人身上。这三人的实力隐隐有着超脱世界的迹象,用来当作自己的对手,应该刚好合适——也不枉费自己特意等了所谓的正道联盟这七天。
“昆仑掌门段无极,蜀山剑主李逍遥,太极星宫张君宝,你们有点意思。”黑衣青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跃跃欲试的看着面前正道联盟最强的三个人。
“紫夜道友谬赞了。”张君宝轻轻地甩了甩拂尘,“吾等自然不及道友神通广大,只好借用一下人数优势了。”
“人数优势,你不觉得到最后所谓的正道联盟会死的剩不下几个人——或者全灭吗?”黑衣青年带着讽刺的语气问道。
“能与紫夜道兄一起身死道消,倒也不失为一种荣幸。”段无极笑呵呵的说道。
李逍遥则是打了一个哈欠,抱着剑匣的手放开了,而后一柄剑被他拔了出来。
“别特么的废话多,战吧!”
那一天,黑色的魔气撕裂了天空,整个世界被黑白二色占据,化成一幅巨大的太极图悬挂半空,被这个世界的科学家们称之为纪元末最罕见奇观,成为当世最大的未解之谜、
天下第一人紫夜魔君自那一天起,便再也没有在修行界出现,紫夜魔君仗以成名的诸天道藏也于人间消失,没有人获得其传承,乌骨画扇也随之不见了影踪。那副黑白太极图天象实则是修行界最恐怖的九天雷劫,在雷劫之下,只有正道联盟最强的三人勉强活了下来,最终在回山之后坐化。
叶凡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宣纸上。
面对恐怖的大道雷劫,自己纵然到达了力量的顶端,依旧显得那么无力,一缕残魂借着这个早已死去的幼童转生,却再也没有力量完全恢复体内的经脉。
转生到死胎的身上,这或许就是天道的惩罚。
叶凡从未放弃过修行,从十五年前起,他的左边身体就开始积蓄真气,慢慢的治疗身体右边坏死的经脉。修行的真气储存在身体左边完整的经脉中,和这具身体右边的死气达成了平衡,但自己的一生绝学却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一身灵力虽然达到了御灵境界的状态,但却不可能再有寸进。
除非放弃这具身体,转为鬼修。
他本就是一个只追求力量的人。
但是……
看着凌烟儿,那一抹不自觉地微笑又浮现了出来,前一世从未体验过男女****的紫夜魔君,此时此刻就和刚刚初恋的小男生一模一样,带着腼腆和对女方最大的善意。
“凡哥哥,看什么呢?”
叶凡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看你。”
然后凌烟儿的脸便一直红到了耳根。
叶凡铺开宣纸,他只有右手可以动,整个人看起来怪异恐怖。但凌烟儿却好像丝毫没有看见叶凡左脸那恐怖的容貌一样,她细细的研着墨,嘴角微微向上翘着。
夕阳拉下浅红色的光,在常青树的阴影里渐行渐远。
“凡哥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有半个月,就是我们的婚期了呢。”静静的陪着叶凡练字,凌烟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而后俏皮的看着叶凡:“凡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叶凡早就已经发现了凌烟儿藏着的扇子,他喜欢扇子,而后凌烟儿便送了他无数把扇子,不同样式,做工,结构。叶凡轻轻地在宣纸上点了点,而后写了一行字:“不知道啊,是什么啊?”
凌烟儿高兴地将自己买的扇子放在叶凡手上,眼睛里出现了四个字。
我好可爱,快夸夸人家……
叶凡提笔。
“烟儿,你真是太可爱了。”
等到凌烟儿欢快的离开,叶凡嘴边的笑容也没有散去,上一世他没有朋友亲人,更不会有恋人,一辈子在修行的道路上前进,最终成功的引起正道联盟的追杀,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在昆仑山和当世最强的三大地仙决战,引发天劫导致身死。
这一世他却拥有太多的东西,家人的关怀,恋人的温馨,生活如此,还有何求?
夜幕降临,叶凡完好的左边身体环绕着紫色的气流,轮椅悬空,就如同幽灵一样,飘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