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剩下王大虎和王泽平。王泽平说:“这事八成是王江干的。”
王大虎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分地到各生产小队那时候,没有队愿意要王江,你把他整到你们队,他高兴地屁颠屁颠地,口口声称要改掉身上那些毛病,我看他最近身上的尿性又上来了,不少人来给我反应这些事。”
“过会儿,你去看看去。”王大虎接着说道。
王泽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开完会的王传家,窝着一肚子的火,回到家里,对着老婆秀美说道:哼,要分地了,分地各个小队肯定要撤掉,王泽平看他队长地位不保了,你看看巴结王大虎那个样子。”
小惠对着镜子不时地捋着自己的长辫子,时而对着镜子眉飞色舞地歪头回看,不言语。
秀美婶子不屑地说道:哼,我看那个王泽平就是有本事,威信高,说话办事心里有数,当过兵,根正苗红,谁像你,空念了个初中,啥本事都没有,混到分地了,才混到个队长,还是个副的。”
王传家早似乎已习惯了秀美婶子这样的嘲讽口气,哼了一声,没再理睬。
这时翠娥的儿子小石头,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信。”他把信递在了王传家手里,腾地又跑了出去。
王传家撕开信看了起来,秀美婶子和小惠忙不迭地凑了过来。看罢,王传家喜上眉梢,一边用手拍打着信,一边骄傲地对秀美婶子说:“看看吧,看看吧,谁说我空念了个初中,有个好同学也不枉我念了个初中,这是我同学的来信,人家现在在栖城当国家干部呢,信上特意问了问小惠的情况,我看八成是要给小惠介绍对象,像人家这种身份的人给介绍的对象还能有错啊?”
秀美婶子有点喜出望外,小惠面露一丝忧郁,王传家则速速地找来了纸和笔,开写起来。
王江时不和父母在一起住,平时住在村北头的老房子里,树木丛生,很偏僻,那里稀稀落落地有几户人家,平时村里的人鲜有光顾。王泽平扛着锄头往王江处走来,刚走到王江门口,和正从王江家门口气呼呼走出来的小惠打了个照面。
“小惠?”王泽平暗下寻思,但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小惠的目光没敢直视王泽平,扭着头跑了。
进了王江的院里,王泽平迅速地环视了一周,见堂屋门口是一地鸡毛,心里顿时明白了。
王江迎了出来:“哎呀,队长,你怎么来了?”王江迎了上来。
“没事,锄地经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
王江搬了个板凳给王泽平坐。
“哦,队长有什么指示,我立马去做。”王江满脸堆笑。
“没什么,今天队上开会了,秋里要分地到各户了,分地到生产队那会儿,你是知道的。”王泽平说道。
“知道,知道,要不是队长你主动要我进了四队,我哪里有今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来来今天别走了,咱哥俩喝上一盅,正好锅里炖的鸡。”王江刚一说完,自知失语,愣愣地看了看王泽平。
王泽平冷笑了一声,说道:“分了地,个人种个的,谁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打着哈哈在生产队混了,你也二十好几了,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干,别让人家看咱的笑话,戳咱的脊梁骨。至于这些鸡毛蒜皮的提不上台面的小营生,就别干了。”王泽平说完,瞄了锅台一眼。
王江心里明白,嘿嘿地笑了笑,说道:“队长,你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你的面,我也要混出来个人样来!”
“那行,我也是没事走到这里,咱俩闲聊几句,我走了。”王泽平说完,转身离开了王江家。
王江抡起扫帚,把堂门前的鸡毛使劲地一掠,狠狠骂道:“去你的妈的****毛吧,我还不知道你几斤几两?你算******老几?!”
刚出王江院门的王泽平闻听这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桂红家里,一贯的热闹非凡。
“什么?!都是自己的?”桂红妈玉新婶子一听分地的事立马咋呼起来,把在炕头上熟睡的大白猫惊得耳朵猛地一竖。
这是在玉新婶子家里,玉新婶子猛听到小惠说村里要分地时的第一反应。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啊!小惠的爸爸就是四队的副队长,他参加了昨天王大虎主持的会,这样的话从小惠嘴里说出来总不会有错。更何况,小惠爱打听事,村里张家长李家短、陈芝麻乱谷子事全都知道,在桂红、青草的眼里,也算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小惠和桂红、青草,还有一个般大的姑娘,正在玉新婶子的炕上盘坐着钩花。新货样品已经下来,这次钩的是一个大床巾,每个姑娘领了两个,中间是16个八瓣的花,外面拉网,边上是钩曲形的扇。样品精致漂亮,如果你是一个外行的人,很难想象这些精美的艺术品是出自这些乡下姑娘之手。
桂红:“这分给各家各户好啊!勤人让他有个好收成,懒人让他有个坏收成。省得有些懒人在队里鱼目混珠。”
青草低着头一直没有声响,她在使劲地来回拉着钩针,钩针柄上端套的鹅羽毛在扑扑地响。钩针柄上套鹅的羽毛,它的作用是维持钩针的平衡,且随着那扑扑的响声,钩起花来更有感觉。
玉新婶子不说话了,他走到堂屋外,拿起了拌好的鸡食,往鸡笼的食槽里拔拉了几下,接着往街门外走去,她的心里在盘算着分地后的光景。
炕上的姑娘们沉默了一会儿,桂红接着说:“听说,咱们钩的花艺都卖给了外国。”
小惠说:“那可是,我听说,有个外国人看了咱们的花艺,问周恩来总理,这是什么机器制作的?这么好看,周总理就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钩针给外国人看,说,就是这个机器钩的,让外国人很吃惊,连连地夸我们中国人真聪明。”
青草仍然低着头说:咱就不觉自己本事大,看来,别人看不懂的就能唬住人。”
几个大姑娘家都被青草的话逗笑了。正在说说笑笑间,屋门一下子被推开,进来一个人,桂红一看,笑了。
原来来的人是王文庆,他猛地一推门看到这么多姑娘在又说又笑,且推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奶香,脸一下子羞红到脖子跟。桂红被他这可爱的窘状逗乐了。她赶紧下炕,把王文庆拉到里屋,问,有什么事吗?文庆还不大敢正视着桂红的眼睛,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他赶紧把来时候提的兜子拿过来,说:“快过端午了,这是俺妈让俺来送的鸡蛋。这是我昨天在南沙水洼地打的粽子叶,留着你们煮米用吧。”鲁东地区端午节是要吃鸡蛋和粽子的,可是粽子太费米,家家户户地用粽子叶煮点米,沾染点粽子的味道,这就象征着吃粽子了。
王文庆接着说:“今天到我们家吃饭吧,正好我们商量商量盖房子的事。”
桂红说:还过去啊?我这花又是急货。”
“也就吃个饭的时间。”
“好吧,我去。”桂红说道。
“那没什么事了,我就回去了。”王文庆边说边往堂屋外走。王文庆觉得这么多姑娘在,内心委实有点急促不安,他不想离开桂红,又急于离开这个尴尬之地。
“哪里走,回去!”从院门口进来一个调侃的声音。王文庆定晴一看,原来是王冬生来了。这王冬生一米七五的个子,长相帅气,能侃能闹,王文庆的内心一下子舒坦了很多。王冬生走到文庆跟前,一下子搂住王文庆的脖子,硬是把他拥回了屋。
青草一直低着头在钩花,没注意院子里谁进来了。当王冬生硬拉了文庆推开门时,青草抬头,一看是王冬生,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慌乱之中还带着喜悦。而且她清楚地发现冬生的眼神在四面迅速扫视后在她身上定格的目光,足足有五秒钟,青草被看得手足无措,连连钩错了好几针。
小惠看到王冬生来了。问道:“你怎么跑俺女人堆里了,有事啊?”
“没事就不能来了啊?”王冬生笑着反问道。眼睛不时地看着青草。
“说吧,找谁?桂红可是有主的人,哎,我可告诉你,你可别打俺青草的注意啊,你能把青草熊大沟里跌死,青草,咱不理他。”说完,小惠抿着嘴偷着笑。
“那找你不行吗?”王冬生幽了小惠一默。
“妈呀,别找俺,俺跟你无怨无愁的。”小惠笑道。这时,桂红麻利地上炕,王文庆斜坐在炕边,王冬生则斜靠在炕边的墙上,桂红在摆弄着花艺的样品,查看到底是怎么钩的,小惠还有身旁的姑娘在讨论着这个应该是用绑针,还是挽针,只有青草仍旧紧紧低着头,不发一言,脸红润润的,越发显得俏娇可爱。
王冬生不禁有点怜上心头的感觉,打趣地问:“青草,怎么不说话?我没有欠你钱吧?”
“欠了,你还给我吧。”青草红着脸说道。
“那到我家来拿吧。”
“你这个人真是,你欠我钱还让我到你家拿,你送过吧。行了,行了,可别跟俺说了,这针都错了好几道。”青草嗔怪道。
王冬生咧着嘴笑了,没有出声。看了看青草摇动着钩花的手,灵巧、白晰,他想起头年青草摔倒时,他握着青草的手,是那般的润滑。那种感觉令他无法忘却,那他以后,他就喜欢上了青草,梦里经常梦见青草,有一次,他梦见了他刚把青草拥在怀里使劲地亲着,青草象个小仙女一样飞走了,他非常难过以致醒过来,却发现褥子上面已经湿湿的。
此时,他恨不得立即上前握住青草的手。他看了看对面的王文庆,怕他发现自己的呆状,就赶紧和王文庆说些无关紧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