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夜空,如泼墨的画幕,缺月挂疏桐,一派深秋的萧瑟。
楚鸣替姜泠歌将包袱放到马背上,从包袱中拿出一把短匕首递给姜泠歌,道:“这是王爷让我拿给你的。他说你此行艰险,凶吉未卜。这把匕首他随身多年,现在赠与你,希望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那是一把精致的短刀,握在手上都能感觉到冰冷的戾气,匕首的刀柄上篆刻着一个“尧”字,刀鞘上有繁复的花纹,神秘而庄重。姜泠歌接过匕首,没有说话。楚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王爷没有追究未晞的事,他选你去荒原,说明他还是很器重你的。你不要灰心,只要完成好这次的任务,回来之后王爷一定会有赏赐,你……”
“都是王爷的话,你的呢?”姜泠歌打断了楚鸣的话。
“我的什么?”
“我要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楚鸣顿了顿,将姜泠歌拉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道:“我要说的话,都在心里。”
姜泠歌闭上眼,心却颤抖了一刻。
真傻,明知这话是假的,却还是留恋这一份包裹着假意的温存。楚鸣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清冷,靠得这么近,却还是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是夜太凉了吧。
姜泠歌翻身上马,另外两个由淮岳指派的暗卫也已整装待发。姜泠歌回头望着楚鸣,他对着她笑,道:“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姜泠歌看着楚鸣,“你也是。”
说完,姜泠歌扬鞭策马,渐渐消失在马蹄扬起的薄尘中。
不等薄尘落定,楚鸣转身踏进了郡王府,没有看到姜泠歌在马背上的回首。又或许,他看到了,却假装没有看到。楚鸣不是不知道前去荒原有多少未知的艰险,但他还是亲自送走了姜泠歌,丝毫没有留恋。因为,和这个已经不忠不诚的女人比起来,有更重要的事值得他留恋。
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不都是一回生,两回熟。
卫城王宫里,梅衣为万茗端来一盏安神茶,道:“太后,四位郡王都进宫了,已经在侍麟院歇下,明日便可进殿述职。”
“嗯。”万茗扶额皱着眉,“我头疼得厉害,你给我揉揉。”
梅衣将万茗扶到贵妃榻上,又取来薄荷脑油涂在她的太阳穴处,轻轻地按揉,道:“还是宣个御医来瞧瞧吧。”
“一点小事儿,犯不着。”万茗闭着眼,“你见着他们了吗?”
“见着了。东山王和北虞王还是老样子,清清淡淡的。南尧王来得晚,奴婢走时他刚来,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只是西舍王又胖了些,大概是又在哪处寻到了美食。”梅衣说着笑了起来。
“西舍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西舍王为何还不找个王妃安定下来呢,太后您也不替他操心操心。”
“他心思散漫,又爱玩,不知哪家姑娘能瞧得上他。”
“太后说笑了,西舍王虽性子散漫,但行事稳妥,太后您自己也说过,四王中最喜欢的就是西舍王。”
“对了,他上次跑到宫里来问我什么千晴姑娘,莫非是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兴许是,那太后可要放在心上了。”
万茗会心一笑,道:“你倒是挺替他操心,去替我倒杯热茶来。”
梅衣也笑道:“奴婢是在替太后操心,替王室操心。”
万茗脸上的笑渐渐淡去,神色凝重起来。她喝了一口茶,道:“谁不操心呢。”梅衣没有答话,她知道这些年来太后为王室操心得太多了。
梅衣是宫里的老人了,万茗还是先帝贤妃时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看着万贤妃生下皇子成为皇后,继而成为太后。皇子年幼即位,太后把持朝政。可皇帝天资平庸懦弱,根本无法主持国事。皇帝无能,臣子野心,太后,确实是****太多心。
万茗道:“明日四王述职时,也该商议冬日祭的事宜了。”
“太后真的打算将地点选在绵岁荒原吗?奴婢听说那里的祭祀台几百年前就已经荒废了,行宫也破败不堪。不如还是沿用旧址吧……”
“绵岁荒原藏有古卷宝器的传言,我早就有所耳闻,但一直都认为只是传言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我快要把持不住,宁信其有,我要试一次。沙桓前几日传来密报,淮岳又派人去了荒原,看他的样子,是非寻到那东西不可了。是时候采取点行动了。”
“所以太后将冬日祭地点选在绵岁荒原,是为了往荒原输送大量的兵力,以此来牵制南尧王的行动?”
万茗点点头,道:“两个辅政大臣都是南尧郡人,也是老南尧王的部下,难保他们不会有异心。我手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点权力了。”
万茗沉默了一刻,对梅衣道:“洛儿近来如何?”
“还是老样子。”
万茗皱了皱眉,“真不知他这性子是随了谁。”
梅衣听了这话,心惊了片刻。万茗似乎也回过神来,顿了顿,最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宁洛的性子随谁,她们心照不宣。
“去把洛儿叫来吧。”
宁洛来到万茗寝殿里时脸上还带着些许困倦。他向太后行礼,道:“母后这么晚了不休息,召儿臣前来有何事?”
“洛儿,明日四王述职,你也要参加。”
宁洛愣了片刻,喏喏地答道:“有母后主持就好,儿臣,儿臣就不,不去了。”
听了这话,万太后胸中郁结起一股气,她怒喝道:“你为何不去?”
“儿臣,儿臣不懂这些……”
梅衣见状便笑着打圆场,道:“皇上对太后的信任那是人尽皆知,但皇上您也要体恤太后才是呀。太后近来身子乏得很。”
“那姑姑可有宣御医来为母后诊治?”
“皇上,您……您要为太后分忧,毕竟,您才是一国之主。”
宁洛怯怯地望向太后,道:“儿臣空有其名,宫人们都说,母后才是一国之主。”
“放肆!”万太后一声呵斥,宁洛忙闭口不言。梅衣急忙去为太后顺气,她也没有想到宁洛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万太后沉沉道:“洛儿,这样的话,断不可再说。”
宁洛忙不迭点头。万太后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失去了与他交谈的兴趣,倦然地闭上眼,道:“你回宫歇息吧。明日的四王述职,你必须参加。”宁洛还想说什么,梅衣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踌躇片刻,还是行礼告退了。
宁洛走后,万茗依然闭着眼,她道:“梅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寻那孩子回来吗?”
“为何?”
万茗睁开眼,定定地望着梅衣,道:“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像宁洛这样平庸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