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遥悉心照拂着榻上的女子,细细端详,那女子生得淡雅清秀,叫人心生喜爱之情。但初遥清楚地感觉到,沈夔之昨晚救下的这个姑娘,和她是一类人。
“初遥,她醒了吗?”千晴推门进来,沈夔之向初遥示意了一下,也走了进来。
“刚刚醒过一次,这会儿又睡过去了,”初遥向二人走近了两步,低声道,“这个姑娘,不是个普通的姑娘。”
千晴瞪大了眼睛,回头望着沈夔之,“莫非真是……”
“你怕?”沈夔之笑着问。
“我才不怕呢,见过丛琛见过初遥,还见过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千晴扭过头,见初遥一脸疑惑,忙向她解释,“我听说昨晚明月楼起火,烧死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就叫未晞,所以我以为沈掌柜救的这个姑娘是鬼。”
“她不是鬼,是狐妖。”
“狐妖?”千晴和沈夔之异口同声道。显然,这个答案出乎他们所料。
明月楼起火的时候,沈夔之正和千晴坐在禾风堂房顶,两人一边喝着丛琛赠的濛酒一边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没有文人举杯对月酌的风雅,也没有游子望月饮乡思的忧愁,只是一种世俗的闲适和自在,嘻嘻哈哈,开怀逍遥。然而这种悠闲的氛围,却被倒在酒馆门口的白色身影所打破。正当两人将受伤的女子抬到初遥的房间里时,明月楼的方向渐渐有骚动响起。顾不上看热闹,千晴替女子脱去外衣,将她抱到榻上,意外发现那女子的手臂上有几块伤痕,像是被火烧伤。女子并未完全昏迷,尚有意识残留,但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询问许久只得知她名叫未晞,其余信息,一概不知。
而初遥此刻的结论,还是让二人稍有意外。
“你怎么知道她是狐妖?”千晴问道。
初遥笑了笑,道:“因为我也是妖精啊,虽然族系有别,但还是能够感受到彼此之间相同的气息,就是你们人间法师常说的妖气。而且我在她的颈后发现了一点黑痣,这是狐族女子的印记。”
“那也就是说,明月楼的未晞姑娘,其实是狐妖?”
初遥点点头。千晴望向沈夔之,问:“那我们……让她留下吗?”
沈夔之思忖片刻,初遥接话道:“暂且让她留下吧,按理人界与妖界是有界限,她滞留人界,又受了伤,许是有内情呢?”
正在说话间,未晞醒了。她睁开眼睛环视四周,随即警觉地坐起身来。看见房间内的三人,脸上满是防备。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在下沈夔之,是这禾风堂的掌柜。姑娘昨夜倒在酒馆门口,担心姑娘是落了难,便将姑娘带回酒馆安顿。姑娘不必惊慌。”
初遥倒一杯茶递与未晞,道:“未晞姑娘不必害怕,沈掌柜一片好心,我们几个,也都是好人。”
“你知道我的名字?”未晞还是有些警惕,没有伸手接茶杯。
千晴急忙道:“昨夜我们救下你时你已陷入昏迷,我问了你的名字,你说你叫未晞。”
未晞愣了一刻,旋即自顾自地笑了笑,这笑中的含义,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她抬起手臂,发现被烧伤的地方已经涂上了药膏并细心地包扎过。
“未晞姑娘,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沈夔之知道明月楼大火背后定有内幕,也猜到未晞必定不会在此刻吐实情,索性模糊了重点,转而问她的计划。
而未晞显然被沈夔之的问题惊讶到,她已在心里预设好如果被问起大火之事该如何搪塞,却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对此事只字不提。莫非他知道内幕?未晞端起初遥放在案上的茶杯,浅啜一口,没有答话。
初遥看了沈夔之一眼,笑吟吟地将红木桌上的茶壶端到床榻前来,为未晞重斟一杯新茶,道:“如果未晞姑娘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此处。你的伤未完全愈合,也不适宜奔波。”
“对,不如你就先留在禾风堂养伤吧,”千晴接话道,她用手肘推了推沈夔之,“沈掌柜,你同意的吧?”
“沈某当然欢迎未晞姑娘留下。”
“未晞姑娘意下如何?”初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注视着一直沉默的未晞。
良久,未晞缓缓放下茶杯,从床榻上下来,对三人微微施礼,道:“那麻烦了。”
“不过禾风堂客房不多,要收拾起来恐怕还需时间,今日未晞姑娘就先与我同住吧,等客房收拾好了,再搬过去。”初遥道,“我叫初遥,这是千晴和沈掌柜。”
“多谢。”未晞回以微笑,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很简单的布置,床榻、桌案、妆镜台、木柜,似是闺中小姐的房间,比明月楼的陈设差了许多,但也不失为一个落脚的去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时节。
未晞满怀心事地留在了酒馆,而火势已灭的明月楼里又涌起了暗流。
芃麦站在姜泠歌身边,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未晞的房间失火,未晞葬身火海,尸身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芃麦平时不待见未晞的高傲,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芃麦不免有些伤感与惋惜。而姜泠歌的反应却使人费解。刚出事那天,姜泠歌张皇失措。处理完所有后事之后,她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之中,时常深锁眉头陷入沉思,有时还会像现在这样两三个时辰不言不语。
“楼主,您吃点东西吧,您都在这里坐了三个时辰了。”芃麦小心翼翼道,将送来的饭菜摆放在桌案上。
姜泠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芃麦也只好闭上嘴继续站在一旁。她在姜泠歌身边服侍也有些日子了,姜泠歌虽然没有那她当最信任的心腹,但长久的相处芃麦也摸出了姜泠歌的脾性。她知道姜泠歌是个有故事的人,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藏在这间乐坊的屋檐下。只是姜泠歌不告诉她,她也无意参与。未晞的死愈发证明了芃麦的猜测,姜泠歌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而歌女未晞可能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突然,姜泠歌转过头来问:“今日乐坊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
芃麦被她问得有些糊涂,“楼主所说的特别之人,指的是……”
“不可能的,”姜泠歌摆摆手,似在自言自语,“他不可能亲自来的,不可能的。”
芃麦正欲开口时,姜泠歌又突然起身道:“备马,我要去一趟南尧。”
“不用去了,我已经来了。”
低沉的男声响起,姜泠歌身子一僵,转过头来,果然是他,他竟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