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徐福叫来其余的下人,将瘦高个和矮墩子的尸体和头颅一并抬了出去,目前只剩下徐二蛋、徐福、以及于杰三人。
时隔片刻,没想到徐福竟对徐二蛋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徐二蛋,你说可以救本士性命,是否指赵高欲将加害于我?”
其实针对这个问题,徐二蛋并没有答案,之前之所以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将徐福引诱过来,从而见机行事,谋求生路。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徐福内心果真有鬼,这让歪打正着的徐二蛋喜出望外,因此顺着徐福的话往下说:“没错,徐大人也猜到了?”
徐福面露苦涩地说:“自赵高使我敬献毒丸于始皇帝之日起,本士便寝食难安。孰不知赵高老贼心狠手辣,待事成之后,他定会过河拆桥,萌生杀念。我丧命之期不远矣。”
徐二蛋从徐福口中肯定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秦始皇服毒的事情是真的,可见始皇大约大去之期不远了。
这也让徐二蛋的心里颇为舒坦了些,竟忘记了正在和徐福的对话。
徐福见徐二蛋没有反应,便提醒着说:“徐二蛋,徐二蛋,你不是说可以救本士,而今怎又不言语?”
徐二蛋恍悟过来:“哦,没错,我是有办法救你。”
徐福听说徐二蛋确有办法救自己,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办法?”
徐二蛋不急不慢地说:“但是你必须先放了我们。”
徐福不肯地说:“那不行,我若是放了你们,你们只顾着自己逃命,丢下本士不管不顾,本士又不能拿你们怎样。”
“那就没得说,你若不放我们,我们怎么救你?”徐二蛋说。
徐福思索了一会儿说:“也罢,反正此时你们体内已经服有本士的毒丸,若不能解救本士,或撇下本士不顾,那我们只能鱼死网破了。”
徐二蛋并不知道被打晕后的这三天里,他们对自己和于杰做了什么,因此半信半疑地问徐福:“你说的可是真话?”
徐福好不掩饰地回答:“不瞒你说,当时赵高叫本士将毒丸与你二人服下的时候,本士还极力反对。但苦于赵高相逼,本士也无力回天,只能照做。”
徐二蛋渐渐相信徐福的话,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所有猜测。他在心里不禁自嘲起来,像赵高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我荆轲怎会有所念想与他为伍。
但徐福就真的值得一信吗?徐二蛋心里一直都提防着这个老头儿,从来就没有完全相信过。可他所提供的消息,徐二蛋觉得至少有一半是假的,有一半是真的。
徐福的这一说法,也让他感到彻底的被动。但他很清楚,越是这样的被动局面,越不能向对方示弱。
他看了看身边的于杰,嘴唇龟裂,气息奄奄,仿佛徐福的毒丸已经在她的身体里肆意扩散。
他轻声叫了一下于杰,于杰没有反应。他开始着急起来,继续叫她:“于杰,于杰,你怎么了?”
这回于杰听到了:“徐叔叔,我——好饿——好渴,我快——坚持不住了……”
听到于杰这样的回答,徐二蛋心里稍微轻松了些,但又苦于不能立刻解除他的痛苦而自责不已。
他绝对不能容忍于杰再受半点伤害。
在他心里想来,这个小女孩能活到现在,已经够不容易了,如果再因为自己拖累了她,他这一辈子也无法得到原谅。
徐二蛋决定,无论徐福说的话是真是假,他都相信是真的,只要能够保护好于杰,他什么都可以做。
因此,徐二蛋眼神出奇坚定地说:“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先给她解药,不然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救你。”
徐福从徐二蛋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屈,结果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接着,徐福便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很小的葫芦瓶,小心翼翼地抽出塞瓶口的朱纱,倒出两粒似绿豆一样大小的药丸,给于杰服下。
随后便用力将药瓶打碎在地上说:“救命药丸只剩两粒,现已经全然为她服下。至于你身体内的毒物,待你救了本士性命之后,本士定会为你亲自炼制。”
徐二蛋对徐福的卑鄙手段并不理会,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很好,今夜三更,我帮你杀了赵高派来的那两个侍卫,你带着自己的人立刻逃命。至于逃不逃得出赵高的手掌心,那就只能看你的本事了。”徐二蛋不由分说地说。
徐二蛋的话正好说到了徐福的心里。其实徐福早就想逃之夭夭,但苦于无法摆脱赵高那两名侍卫。而今有徐二蛋相助,他自然信心了许多。
但他依旧有顾虑:“如此甚好,待我三更十分为你解除束缚。但本士唯一担忧的是,就凭你只身一人,就可除掉他们两位大内高手?这岂不儿戏?”徐福将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徐二蛋说。
“不用了,这样的雕虫小技难不倒我——”徐二蛋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身上的绳子,然后径直走到了徐福的身后,说出最后两个字,“——荆轲。”
徐福不仅为徐二蛋的行为所震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确是他话里的最后两个字。
他颤颤悠悠地说:“你是何人?你是人是鬼?”
荆轲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现在你该知道我能不能杀了他们吧?”
徐福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依然不停地问:“你到底是何人?切莫在此装神弄鬼。”
“看来徐大人的耳朵着实不好使了,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荆轲。十七年前刺杀秦始皇的刺客——荆轲。”荆轲再一次冰冷地道出自己真正的名讳。
徐福更加惊讶,竟不自觉地连连往后退:“怎么可能,你不是早已被始皇剑杀在膝下?我亲耳听始皇及众大臣说及过此事,你究竟是何方鬼怪?”
荆轲面色渐转,和气地说:“徐大人莫怕,我荆轲这番回来,意在始皇,跟其余人等毫不相干。”
徐福半信半疑地说:“此话当真?”
荆轲说:“千真万确。”
徐福还是不敢全信,继续追问:“你有何凭证可以证明?”
荆轲的语气再次变冷:“你信则信,不信则不信,我荆轲无需向你证明。”
徐福无奈,只好连连道诺:“好,——那我们之前商榷之事,是否依旧作数?”
荆轲肯定地说:“徐大人不用多疑,谁叫我荆轲误打误撞,中了你老人家的毒呢?况且我既然答应了你,还敢有何种理由反悔?”
估计徐福仍然觉得不放心,居然向荆轲开出筹码:“事成之后,我愿献上黄金三百两为壮士所用。壮士如若不嫌弃,亦可与老夫一同离去,今后义结金兰,壮士意下如何。”
一看就觉得很假。
荆轲转过身,不为所动:“多谢徐大人美意,眼下我荆轲只想让我可怜的妹妹尽快离开此地,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徐福忙说:“好,好,那我现在先去为令妹准备一些饭菜,荆轲壮士先在此等候,老夫去去就来。”
荆轲听说徐福要走,立马拦住了他。
这一举动可把徐福着实吓了一跳:“荆轲壮士这是为何?莫非你不相信老夫。可老夫的命已在壮士手里,哪能背信与你?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荆轲却说:“徐大人误会了,荆轲只想借大人金手一用,把地上的绳子捆缚在荆轲身上,以免赵高的侍卫们发现,到时对徐大人不利。”
其实荆轲的这一举动,也是在试探徐福是否真诚可信——至少在除掉赵高耳目的这一事件上。
看来事实证明,徐福确实打算摆脱赵高的控制,逃出赵高的魔掌。
徐福的脸上勉强挤出几分坚硬的笑意说:“荆轲壮士想得确实周到,确实周到。”
荆轲可没有想笑的意思,接着说:“徐大人别急着走,得告诉我那两名侍卫都住在哪间房里。”
徐福警觉地听了一下门外,没有动静,然后对荆轲说:“他们两人并没有住在一间房里。方才老夫出去叫抬尸体的下人时,看见此二人正在李武房间外饮酒。”
荆轲敏感地问:“谁的房间?”
徐福说:“李武的房间。”
荆轲又问:“李武是谁?”
徐福说:“听说他们是两兄弟。长兄拿大刀,名叫李刎。李武便是弟弟,背上背长剑。”
荆轲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也就是说,李武的房间就在你的住所与此牢房的中间?”
徐福说:“没错,刚好居中。”
荆轲又问:“那李刎的呢?”
徐福说:“在老夫隔壁。”
荆轲获得这个消息确实高兴,毕竟他不用同时对付两个人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徐大人请先回去,再不回去,时间一久恐会引起怀疑。”
……
徐福将荆轲又重新绑了起来,临走之时又将赵高拿走逆时光之事,向荆轲说了一遍。
荆轲并不在意那枚逆时光,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徐福又问荆轲:“荆轲壮士,今晚老夫能帮衬着做点什么?”
荆轲自信地说了一个字:“等。”
……
荆轲并不担心徐福会背叛他,正如徐福本人所说,而今他的性命已经交到了荆轲手上。无论是真诚还是利用,徐福此时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只能倚靠荆轲。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助徐福,难道只是因为他用毒药毒害了秦始皇吗?可自己身上不也深受其毒?
有些事情就像这样,纵使你不知道做完之后,会对自己有何作用,但还是会去做。
或许事情真的就很简单,他希望事成之后,徐福能守信给他解药。纵使死并不可怕,也不足惜,但倘若能不死,岂不是更好……
徐福吩咐下人为荆轲兄妹准备好了饭菜,本想亲自送去,又担心赵高侍卫心生怀疑。因此便嘱咐下人,最好避开侍卫,以免节外生枝。
当天夜里,徐福按照荆轲的办法,一直卧在塌上,等待荆轲除掉赵高侍卫的消息。
李刎、李武两兄弟却也该死,竟饮酒到半夜,一更才睡下。
两更时分,荆轲将绳索再次解除,然后松开于杰,并将她安置到了后山中,一个绝对隐蔽的山洞里。
山洞里湿气比较重,他便捡来许多柴火给于杰御寒。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用枯树枝在山洞口留下记号,以免回来的时候迷失方向。
可见荆轲已经把于杰当作了亲妹妹来对待。
等荆轲回到徐福住所的时候,已近三更。
此时的夜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繁星,荆轲便不由得感叹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他本来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再借助黑夜的掩饰,更不能发现他的踪影。
按照徐福告知的方位,他很快就摸清了两名侍卫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