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刚微暗,整个房间渗着浓浓的黑气。楼上的冰柜传来轻轻的声响,又是一个白天过去了。
金泽穿着睡袍,咪着双眼,踱到窗旁,看着下面的点点灯火,面目平静无波,唯一不足的是有些苍白。
拉开酒柜,按了下板上的按钮,隐藏在板后的柜子呈现在他的眼前。叹着气,他拿起一只瓶子,轻轻给自己的酒杯倒满,窝进了沙发中享受属于他自己的早餐。这是很恼火的事情,他总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像别人一样在清晨喝着牛奶啃着面包当早餐,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事实上,他也有去试过,只是那些东西在咽下喉的瞬间就差点让他全数吐出来,还搞得别人都向他目礼。
生活似乎是步入了正轨,也似乎将他代入了正常人一列,不过,金泽并不会忘记,他始终是个异类,一只吸血鬼。
他经营着一个不大的私人诊所,为他的肚子,也为挣取一点额外的血钱。这是不可告人的,就连他诊所里那个接待的小MM在无数次上了他的床后,都不能得到他一丁点的信任。于是,那个可爱的小MM向他挥着手告诉他,她跳槽了。该死的!他就闹不明白,难道非要自己露着尖牙恶狠狠地告诉她自己是只鬼,才叫信任?该死的!他连自己的银行卡都交到她手上了,这还不算信任?更该死的,她竟然甩着拈着自己的银行卡跳槽!
金泽平息着自己的气息,血液在口腔内迂回,最终回归心脏。从走进都市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清楚地知道,新世纪的女人是可怕的,是恐怖的。但是清楚又怎样?他仍是像其他正常的男性人类一样,见到的母的就冲动,当然,是下半身冲动,上半身还是超正常,正常到吻她们的时候,千万不能把自己那骇人的尖牙露出来!
他不是个喜欢怀念过去的鬼,是的,经历得太多了,像个活生生的历史跑堂者,他的大脑就算再发达也实在不愿记太多。
不过,他无法忘记自己的“老爹”!那只造就自己的老鬼!整整一个世纪,自己像条狗一样被栓在他身边,从颤粟到勇往直前;从胆怯到奋不顾身拎断人类的脖子;从爬匍到女人身上到女人爬匍到自己身上,这些都需要一个过程,一个适应的过程。一个世纪是漫长的,但是他学会了很多:咬,抓,撕,扔,藏…无一不精确。
又是一个世纪,他像个逃犯四处躲避,逃离那只老鬼的爪子,哪怕是伤痕累累,他都只有一个信念,逃!
为什么会逃?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只因为无意间听到的那句话:那是个怎样的夜晚?月亮像被红血铺刷了次般,血红而阴深。他就在那张脏得不能用床来形容的破木板上,听着外面那群老鬼们调笑,只是调笑,还有叫,这不是幻想出来的,是真实可见的。一个个人类处女被带进城堡,然后被一个个扔进浴盆里,然后是无止尽的尖叫与惊呼,到处是血。处女的血带着诱惑与诡秘,无数的老鬼就嚎叫着扑上去,直到最后一滴血都进了肚才罢休。这不是金泽想看到的,但是,他同样兴奋,同样激动,同样想要扑上去。可是他被踢了回来,被老鬼扔在破木板上,诅咒他是粗俗的东方人种!
粗俗?
东方人种?
他第一次开始学会询问,问自己是什么人?问自己怎么会和这里的人长得都不一样?第一次他愤怒地吼:我要回去!
就是到现在,哪怕是过去了几个世纪,他仍清楚地记得那只老鬼听到他要回去时的表情,那是种从心底发出的惧怕,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他笑了,很邪恶地想,东方,自己的生养地一定有克制这帮老鬼的东西,而且是要命的东西!
金泽轻轻地笑了,那是种很柔软的笑,从心灵深处发出的真诚的笑。在那个边缘地带,在那片东西方接壤的地带,那个神圣的人,那个女人,就那样冒失地闯进来,就那样冒失的带走了自己。那是个可笑的错误,但是,却让他真切地逃离了老鬼的魔爪,他自由了!他如愿以偿地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生养地!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养地到底是哪里,这里还在战火连连,没人注意多出来的一个他!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带自己回来的女人,整整花了一个世纪,他快挖地三尺了都未能挖出她的行踪,这是诡异的,也是脱离了思考的新常识!
直到新世纪的钟声敲响,他才听说,那个女人,身穿白色衣袍的女人在一座偏远的城镇里出现过,所以,他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不大却四野环山,一年四季几乎不曾有过冬天的城市!
站起身,金泽打开衣柜,换上衣服,理了理头发,看看镜中从未变过的青涩而干净的脸。夜,是美好的,对于他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