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梅雨淅淅沥沥的时节,白云甸第三中学朦胧在水雾中。学院中大部分建筑是具有江南风味的低矮白墙灰瓦房,房子之间由清幽安静的小径或巷道回廊链接。房子外面贴着课程表,清晰的标出每天的课程安排。房顶上是红布拉的条幅,上面写着:奋战180天,与精灵王称兄道弟。
远方是一片用清澈泉水灌溉的水稻田,以及一排卷心菜小房子。
白云甸的卷心菜可以长的很大,聪明的精灵把菜心部分挖空,做成小卧室,农忙的时候,可以在里面休息一下。将风信子,挂在卷心菜顶部,告诉其他生物:这个卷心菜其实是一座小房子,禁止啃食。
菜心的香气浓郁,在里面睡觉,清清凉凉。到了晚上,卷心菜中,点燃的烛光,象是一只只金色的眼睛。如果下雨了,晚上各种树叶的沙沙声和远远传来的杂音,安安静静。早上醒来,你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雨声,很响的打在白菜上。
白云甸的生活很平和。云边是山,路边是老爷爷驾着南瓜车收集羊粪球球。小路泥泞,长长的草吸饱了雨水,绿的流油,头上的树叶不时也会浇下一片小雨。田野上,羊儿懒散的四处啃草。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慢慢靠近,学堂里的半大孩子大部分都抬起头来。
众孩子循声望去,正见一名女子,低着头,轻提绿色裙裾,跨过门槛。小脚纤纤,穿着绿色的小高跟鞋。手上提着一个文件袋。跨了进来,女子双手拍了拍襦裙,呵的一声轻叹,像是完成了一项艰难的工作,放松下来后的感觉。然后转过脸来,轻轻扬起,抖了抖青发上的水滴。并走上讲台,轻轻咳嗽一声: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新来的语文老师,我叫,五更琉璃。
铜锣烧呆呆的看着,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么美丽的事物。整节课,整个下午过去,他依然处于那种呆呆的感觉中。好像刚刚起飞的小麻雀,突然一道炸雷打在耳边。
从那天开始,读书成了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原来读书可以遇到这么美丽的东西呀。早五晚十的作息,显的微不足道。
少年的铜锣烧,从来没有走出过白云甸的精灵村。在他的世界中,天上的云、空中的雨、田里的水稻、书上的野果、奶奶慈祥的笑容、妈妈做的红烧鱼,这些就是美好的。如果没有邻居家的凶狗,那就足够美好了。
五更琉璃的出现,让他开始清晰的获得了一个关于女子美丽的符号。这种符号与灵魂建立了某种奇怪的契约,让其他的事物一下子成了灰扑扑的小麻雀。所有和这个符号有关联的东西,都变成可爱的了。
铜锣烧用力在心里记着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
这是是一个白皙,纤瘦的年轻女人。她有一双含笑的眼睛,里面有温柔和明亮的光;秀气的小嘴,长头发,小削肩,穿衣服比别的女老师别致一些,有一件深红紫色的外套特别好看。她对学生很温柔,但是有时候也会被调皮的学生气坏。她在黑板写的字很好看。她说话的声音很秀气,笑容很美。她有时候把头发扎成马尾巴,有时候披下来,但铜锣烧更喜欢冬天里她不扎头发的样子。她课间的时候,喜欢在田野散步,还喜欢叠千纸鹤。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次课间答疑的时候,铜锣烧近距离闻过一次。
谷雨分为三候:“第一候萍始生;第二候鸣鸠拂其羽;第三候为戴胜降于桑“。谷雨的这一天,五更琉璃带着学生郊游。
“好美丽的世界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足的说道。
“那老师,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铜锣烧鼓足勇气问到,然后又迅速低下头,脸红彤彤的。这是他心中长久的疑问,因为之前的老师都渐渐离开。
五更琉璃有些惊讶,她映像中这个瘦瘦的小男孩,非常之羞涩内向,从不曾主动与她对话。
“你的问题太早了,以后你会懂的。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五更琉璃笑着回答。
“大人们都说,考上大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出去打工赚钱呐”,另一个孩子插嘴道。
“那边湖里是什么?”,五更琉璃问道。
“是一群小鸭子呀”,学生七嘴八舌的回答。
“山上有老鹰吗?”
“有呀有呀,我就看到过”。学生七嘴八舌的回答道。
“嗯,一年后,小鸭子在湖中,小鹰在刚刚学习飞行。二年后,小鸭子在湖中,小鹰已经能飞很远了。三年后,小鸭子还是在湖中,小鹰已经学会了捕食,能吃小鸭子了。或许你们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那是可以让你们获得翅膀飞翔的唯一机会,有一天能从空中看这个世界,也能避免被吃掉”。五更琉璃抬起头,看向远方。
“给你”,五更琉璃把一个千纸鹤递给铜锣烧,“要像这只鹤一样飞翔”。
不久后,五更琉璃离开了白云甸,不知道去哪儿了。那天是白露。
这是一个少年男孩对女老师的依恋,而且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吐露的空间和可能性,也没有勇气和胆量去说什么。
铜锣烧自己都从来没有将这种感觉联系到爱,只是强烈地被她吸引,不自觉地被她迷住了。他希望每天看到她,但又不希望她留意到角落中的自己。那时候的铜锣烧还是一个少年,身量还未长成,精灵村民的胆怯依然存在。这只是他心中静悄悄的故事,和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关联。
一直到铜锣烧考上大学,离开精灵村,也将这种感觉带在身上,带到珞珈山。铜锣烧开始用自己的心灵去对比,去认识这个世界。
大学中,他依然勤奋读书,心中总是有一种紧迫感。也没有找女朋友,因为他很忙,要努力读书,更重要的是,没有遇到第二个女子给他那种触及心灵的感动。同学中很有几位富贵的,常常骑着高大骏马,带着女孩子兜风。他并不羡慕。
三十年后,你会是什么模样?
你会躺在谁的身边?
梦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故事?
你会为谁哭泣为谁而欢欣?
谁将牵着那手,
谁将亲吻那唇,
谁的耳朵聆听你美妙的声音,
谁的眼睛注视着你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