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项潭悠的眸色暗了下去,王妃愣了一会儿,苦笑道:“瞧我,今儿是好日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长广王摸了摸胡须,问:“闻得公主乃晋王麾下军师,我这里有一张阵图,乃是老朋友拿来的,都说善奇门遁甲之术的人视此图为珍宝,不知公主可有兴趣?”
项潭悠微愕,“阵图?那祖父可否给长乐一观?”
长广王笑了笑,将手旁的盒子给了项潭悠,“这个就给公主了,若公主能破了这个阵,不要忘了告诉我。”
项潭悠接过盒子,眼中有些迫不及待。她已经很久没有玩过阵图了,只记得小时候那个人画了很多给她,另外,似乎还有一个爷爷曾给过她阵图玩。项潭悠轻轻摩挲着盒子,一时也想不起来那位爷爷是谁。
顾少筠凑过来望了一眼,“这不是爷爷压箱底的东西么,倒也舍得。”
长广王拍了拍桌案,“放了这么久了,再不拿出来就发霉喽。”
“叶宁来晚了么?”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
项潭悠转过头去,见一位身着碧色百褶裙的女子缓步走进来,眉眼间那是谦逊,“见过王爷王妃。”
言罢,那女子转向顾少筠,眼眸如水一般,“筠哥……世子。”她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称呼生生改为了世子,让人听出委屈意味。
王妃的脸色变了变,“既想着来,为何不来早点?”
叶宁有些颤颤,“叶宁近来身子不好,怠慢了王妃,我……”
王妃摆了摆手,“罢了。去见过公主吧。”
可以见得,王妃十分讨厌这个叫叶宁的女子,而王爷在一旁默不作声,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项潭悠有些奇怪,这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宁望着项潭悠,轻轻咬了咬唇,福了福:“叶宁见过公主。”
顾筱褚哼了一声,“看不起我便罢了,怎生的对公主嫂嫂如此无礼。你要拜,就拜规矩些,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
“小褚。”长广王望了顾筱褚一眼。
顾筱褚撇嘴道:“爷爷,我说的是事实。冯嬷嬷,你说说,这人应该怎么拜公主,拜世子。”
冯嬷嬷应声,道:“叶小姐算是王府的小姐,但没有品级,拜公主,行跪礼,并道千岁万福。拜郡主,行屈膝礼,道万福。拜世子,屈膝,道万福。”
叶宁咬了咬唇,见长广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行到项潭悠身边,跪在地上,“见过公主,公主千岁万福金安。”
看见顾筱褚,叶宁不由得目中含泪,“见过郡主,郡主……”
“好了。”长广王站起身,“本王累了。”
长广王望向顾少筠,“筠儿带着公主早些回去吧。”
顾少筠颔首。
一旁候着的尚仪笑道:“这姑娘许是病糊涂了,连规矩都忘了。”
王妃茗了口茶,“叶宁你气色看起来不好,许是病还没好的缘故,既然悠儿现在是当家主母了,你手头里的东西便全部放回到磬竹苑吧。”
叶宁面色青青白白了一阵,“叶宁,叶宁知道了。”
王妃:“走吧。”
叶宁掩着唇,起身走了出去。临走前,她回头望了眼顾少筠,见顾少筠并未看她一眼,叶宁脸上一片惨白,浓浓的不甘掩在眼底。
*
路上,项潭悠任由顾少筠握着她的手,相顾无言。
顾少筠只觉她的手冰冰凉凉,就像是没有温度一般,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项潭悠并未回答,她的右手早已没了知觉,谁知道冷不冷呢。
见她没说话,顾少筠也不多问,拉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哥哥,嫂子!”顾筱褚小跑着奔了过来。
她亲昵的挽住项潭悠的手,“我跟嫂子有悄悄话,哥哥你先走吧。”
顾少筠望了项潭悠一眼,见她点头,便道:“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哥哥真小气,”顾筱褚摇摇头,“让嫂子跟我聊天都不行,既然如此,我强抢!”
言罢,顾筱褚拉着项潭悠离开。
项潭悠有些奇怪,跟着她的步伐缓缓而行。
“公主嫂嫂生气了吗?”顾筱褚问。
项潭悠黛眉一挑,“我应该生什么气?”
顾筱褚眨巴眨巴眼睛,道:“那个叶宁啊。嫂子你千万别误会,哥哥可是没有多注意她呢。”
“不过嫂子要小心叶宁,她是爷爷老友的孙女,要不是情分还在,她还会在这儿么。”顾筱褚哼了声,眼中满是愤愤,“奶奶身子不好,被她的表象迷惑了,把本来是主母管的事给了她,现今儿王府底下的店铺都一蹶不振,还不都是她干的好事。”
顾筱褚拉住项潭悠的手:“嫂子,现今儿店铺都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王府的主母了。省得叶宁把自己当世子妃来看。”
项潭悠嘴角微微抽搐,这是王府大任全扛在她一人身上了吗?顾筱褚的意思是振兴王府底下铺面生意的事都交给她了么?
“嫂子不在盛京,自是不知道。”顾筱褚道,“前些日子,叶宁刚刚得罪了睿王妃和长宁公主。爷爷的生辰宴上,我还是第一次见我表姐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严肃起来呢。”
项潭悠双眸微眯,大嫂魏梓虞向来是好脾气的人,她都动怒了,照项绮罗那个火爆脾气,非不撕了叶宁?这叶宁的胆子,委实挺大。
顾筱褚:“嫂子,你千万不要生气啊,哥哥才不喜欢这个女人呐。”
项潭悠只觉有些好笑,她弹了弹顾筱褚的额头,“我不会生气的。”叶宁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路人,只要她不来惹自己,自己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么多。毕竟,她对顾少筠又没什么感情。
二人正聊得畅快之时,解语慌慌张张走了过来,“公主,皇上那边来旨了。”
项潭悠指尖一紧,终于有反应了么。
*
“圣旨到——”
“皇上为长乐公主添妆,赐明月白玉珰五十六对,流苏璎珞珠一百二十串,孔雀点翠绸三百匹,金镶珠石云蝠簪……”
项潭悠听得昏昏欲睡,这圣旨摆明了是嫁妆单子,不过是长宁做出了那等糊涂事,皇帝给她的安慰而已。
呵,丰厚的赏赐就能将所有事推过去么?
好不容易等内侍臣念完,项潭悠刚要舒一口气,哪知他又拿出了另外一道圣旨,“今西疆暂定,国泰民安,长广王世子功不可没,现封其为京兆尹,待公主归宁后上任。”
项潭悠惊奇的抬头望了顾少筠一眼,难不成这京兆尹的职位也是皇帝安慰顾少筠的?
项潭悠细细思忖,顾少筠立了战功,眼下是该封的时候,但今上到底还是忌惮的,不过,今上也算是个明君,知晓大楚江山需要顾家,不过现在辽军几年之内也不会打来,今上便在京中给顾少筠一个职位,作为封赏,也让顾少筠和顾家军有事做。只是,京兆尹虽说是正四品的官职,但实际上却是个闲职。顾少筠本有二品平西大将军的官职,此次升官,本应升军衔,但项勋却给了京兆尹这么一个文职,为的就是压着顾少筠在军方的地位,避免顾家到时候出现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的局面。正因为如此,王爷没有再上战场,顶着六十多岁的高龄亦没有让爵,本来这个年龄的诸多爵爷大多让爵给了世子,就比如现今的老靖国公,王爷同样也可让爵,且顾少筠平级袭爵已是毫无悬念。只是,如今边疆未平,若此时让爵,将来顾少筠再立军功,他已是王爵,即使官位还没有到达一品,但爵位已经快要到达的顶峰,就差一等王爵了。很快,就会封无可封。
王爷就是想顾少筠平定西疆之后让爵。边境平静个二三十年,他的曾孙也就长大了,可以接替顾少筠继续镇守边疆。
不过顾少筠也的确挺适合做京兆尹的。但是……项潭悠抽了抽嘴角,这个曾孙,她来生吗……
想罢,项潭悠伸出手,接过了圣旨。
“长乐(臣)接旨。”
顾少筠和项潭悠起身,默契地打开圣旨瞅了一眼。
内侍臣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太监奉上了一个红漆雕花木盒。
“闻得青淼之役公主失了赤羽戈,皇上特地命人替公主寻了回来,只是戈上有缺口,皇上特命工匠补了缺。”内侍臣笑道,“公主请看。”
项潭悠伸手制止了他,“不用了。”袖中的手握紧,项潭悠强忍下心中的怒意。
丢了赤羽,不是拜你所赐?
被皇帝动过的赤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努力让声音变得平静:“长乐谢过皇叔了。”
内侍臣笑了起来,“公主满意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满意?满意才有鬼!
项潭悠默念着,巴不得内侍臣立马消失。
如果不是皇帝对那人下了必杀令,青淼之役,她也不会……
如果不是皇帝,青淼之役,她的右手也不会废掉,看到这个盒子,往事接踵而至,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历历在目。
项潭悠接过盒子,指尖紧紧扣着边缘。项勋,你给我的一切不痛快,我都会讨回来。
这样的赤羽,已经不是原来的了,她不要,不要项勋给的所有东西。
项潭悠垂着眼眸,掩住了眸中的所有神色。
待内侍臣远去后,项潭悠将赤羽戈给了候在一旁的宫女,她冷声道:“寻个隐秘的地方,好好藏着。”不要让她再见到这个东西。
顾少筠拉住项潭悠的手,“公主?”
项潭悠拨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她的悲伤,她的伤口,她一个人处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