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中，远远地只见NICK一个人坐在片场的院子里。天还有些微冷，阳光并不刺目，可以看见很绿的山、很平的江、很蓝的天，都只是远远地。他坐在扶手椅上，剧本展开铺在膝上，纤长的手指虚虚地点在雪白的扉页上，尽管他的目光望着天际，但那份专注的样子，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在温习台词。只有JAMES知道，他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已经有45分钟。
JAMES在旁边来来去去几次，最终还是走近，将双手支在他两边的扶手上，凝视着他的眼睛：“你在想什么？”尽管JAMES的动作后来连自己都意识到有些突兀，但NICK张慌收回的目光以及震惊中往椅子里一缩的身形，还是令他心里隐隐地一痛：那是此前两人在最紧张、最对抗时都没有的刻意疏远和无意识的抵御性动作！
NICK急急收回来的目光甚至还来不及掩饰那里面的伤感，嘴角已先笑着拉成一个美好的弧度：“没有，今天的天气真好，所以抓紧时间背背台词，免得一会儿跟你演对手戏时太紧张。”这是他惯常的笑容，但是有一度，在JAMES面前，他是不必用这样的笑容来刻意掩饰什么。
JAMES故作泰然地说：“要不要一起对台词？”NICK仍然保持着“开心果”的微笑，正欲张口斟酌着措辞回绝，JAMES直接说道：“你知道吗？为什么以前我不愿意跟你对台词？”他这一问，倒省得NICK找借口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与他对话从来都一句顶十句的很省心，NICK似乎还记得他的这份好，于是轻声问：“为什么？”
JAMES故作轻松地一笑：“应该不止我，其实没有人愿意跟你对台词。除非他超级自信，否则就要做自信心和自尊心被双重打击的准备。因为在台词上你的功底真的很强，一方面你会掌握得那么好，同时你还会做那么充分的准备！所谓比你能干的人比你还用功，这让别人怎么活？所以，绕着你走喽！”
的确，在片场对台词时，大多数演员都得一边看剧本、一边记台词、一边找感觉，而NICK一般会直接拿眼神盯着对方，直接进入角色状态——剧本基本不用看、台词也已经牢记在心、角色的感觉就是直接拿对手下菜一样了然于心——那份专业和自信真的有一种王者气度！他的这种状态，对于对手演员的压力可想而知。
NICK有些不安地：“这样啊？我没有这样想过，那以后……”他突然停住了——
JAMES笔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刚才根本不是在看台词。你没有必要骗我。
NICK的脸顿时红了，那有些正直得想躲闪、又有些傲娇地想辩解的小眼神，让JAMES的心都要萌化了！
但只一霎那，NICK已脱离那种认真的尴尬，突然一笑起身：“是，我在偷懒，精神上开小差，被你逮到了。哈哈！我得去喝点咖啡，不然下回被导演逮到，那麻烦可就大了！”离去时掩藏在笑容下最令人痛心的，恰是他目光中那份戒备和疏远。
JAMES默默退后一步，甚至不敢看向他的背影。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看到不再伪装时他每一个真实的表情，近到他每一次面对不解的问题都会第一个向自己投来求解的目光，近到他对自己的别有用心其实是从来不设防的……但是，只是今天，他才意识到这份距离曾达到的亲密程度——哪怕离他一直期望的也许还有差距，其实已远远超过他意识到的亲密；但是，就是今天，他突然意识到，这份亲密，今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突然想折点什么，无论青蛙、天鹅还是玫瑰、戒指，无论什么，只要是沉默的、能保守秘密的、随便什么可以握在掌心里、可以交心的东西……哪怕天还没有黑，他还没来得及躲回自己的小空间，但是他很怕这个时候有人来同他讲话，或者注意到他——因为他的心同他的眼睛一样，突然关闭了：他希望找个没有光线的地方，一个人呆着，尽情地、安全地释放他所有的痛苦和纠缠。
他匆匆走向空无一人、在院子外面孤零零的班车，就象那是一个坚硬、阴暗、寂寞的可以暂避一时的壳！只是还没有走到车边，他的头已经在嗡嗡作响、后脑隐隐作痛——天，难道是扮演包正太久，那个弹壳真的长到他的脑袋里了吗？他无力地靠在车厢上，用力地挤压自己的头，几乎是自残式地对自己的心叫嚣（或是祈祷）：那天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说！那天导演应该再腹黑一点，让自己什么都来不及做！那天的时间应该全部抹去，让一切都能退回到原来的样子——如果真的能那样，是不是今天，自己就可以再次靠近他——不用更靠近，只要、哪怕只能，靠得象以前那样近、那样的距离……如今，竟已是奢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