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霍小迪是被明亮的天光给晃醒的。她的眼睛虽然闭着,但明亮的光线顽皮地撩拨着她的睫毛,接着通过眼帘穿透到了她小小的瞳仁,让她不必睁开眼睛就能感觉到天的亮光。
她醒了。眼睛一睁开,就有喜滋滋的感觉,有所期待,心便有暖。她跑到窗边,掀开厚重的鹅黄色的窗帘,用手擦掉巴掌大的一小块玻璃上的雾气,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风扬起了雪花沫子,她还期待一场更大的雪呢。不过,地上积雪尚未消融,世界还是美丽的银妆素裹,这是小迪每年冬天最盼望的景色,听妈妈说,她出生的那天也是大雪纷飞,所以她对雪的热爱与渴望与生俱来。
屋里暖暖的,这让小迪更容易把外面的寒冷当作一种风景来欣赏,当作一种新奇来渴望。她看到妈妈留的字条,就觉得肚子饿了,有妈妈多好。她已习惯了父母的忙碌,她知道这种忙碌有着社会属性,这是由爸爸妈妈的职业所决定的。
当然,有时,她也希望在非常事件发生时,父母能陪在身边,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从“非典”开始,她就知道了。那时她在上幼儿园,在外出差的妈妈被急紧召回投入报道;爸爸在采访一线,为了防止风险,她被送到爷爷奶奶家。汶川大地震发生时,她在上小学,发生后的半个小时,妈妈就跟她的班主任打了电话,告知了事件的真相,让老师保护好她们。而她的爸爸在二个小时后,就带领队伍前赴汶川。
从她记事起,每当有重大事件发生,她都能从父母的参与中了解别人并不完全知晓的事情真相,也可以从父母的评论中思考这些重大事件所赋予的意义和影响。所以霍小迪的安全感来自她从小便可以获得的更多的知情权,而不是来自于父母的陪伴,这是她独立的开始,也是她自由的开始。
吃过早餐,霍小迪来到书房里,这个房间的二面墙都是书柜,另外一面墙,一面被看风景的窗户占据,另一面则是供人出入的门。小迪想找原版的《傲慢与偏见》,这是妈妈最喜欢爱的一本小说。妈妈说,外国名著一定要看原著,但是总觉得小迪的词汇量不够,并不提倡她现在看。而小迪则对原著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词汇量不够怕什么呢,小迪总是想,不是有朗文词典吗,查字典呗。
进书房的左面墙都是英文书,小迪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书柜有点深,每一个单元隔都够放两排,小迪耐心地把外面一排清出来,在里面一排仔细寻找,终于找到了,太好了,还是一本中英对照的,“PERFET.“小迪竟不住想欢呼了.她抽出书,突然一个枣红色地小本从书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她捡起一看,封面上烫金的四个字“离婚证书”。她惊呆了。
霍小迪妈妈早上一到办公室,采访一组的所有人都来了,已在会议区坐好,摄像记者已从设备房领好了设备,霍小迪的妈妈放下包,拿出笔记本,直接来到会议区,大家便安静下来。
“昨天的直播效果不错,但重播时出了点小问题,已经处理了。今天直播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打开声道”霍小迪妈妈一向是开门见山,“各路记者一定注意扣式话筒上的电池。今天出发之前全部检查一遍,摄像记者拍的过程中带耳机监听。”大家点点头,摄像记者已经开始检查电池了,“有时电池看上去是满的,是浮电,不经用,所以现场的声音时断时续。这种声音出现在直播里,那就是失败了啊,所以今天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一制,说一下今天的思路”小迪妈妈说完摊开笔记本。
一制,是对一组制片人的简称,是小迪妈妈发明的,由于简单明了,很快成为大家的习惯。就象她叫她的领导叫老大。她觉得工作就是一台运转的机器,职场就是一个车间,每个人在每个环节就是一个符号,大家高效率地完成自己份内的事,新闻产品就可以即时高效地产出。用职位来代替人名,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在批评错误时,哪怕严厉一点,也是对事不对人,也更容易暗示对方职场的伦理,你的位子决定了你应该承担的责任。
“昨天是中国版熔断机制生效首日,也是熔断机制触发之日:当日沪深股市先后两次触发沪深300指数熔断阈值,全天交易仅2.5小时。”一制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武汉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和小迪妈妈是校友。有头脑,是经济新闻的一把好手。“网上的评论和专家的预测我早上收集整理,已发到微信群里,今天的报道思路是等观其变”
“你的预测?”小迪妈妈把笔在手里转着玩,看着“一制”,问道。
“我估计今天断不了,国家也不会让股市继续断下去”
小迪妈妈忍不住笑了,一听这个预测,她就知道,这个“一制”肯定趟进了股市,“昨天的伤很痛,但今天要做更痛的打算,资本市场有自身的规律,哪怕是行政的干预,也逃不出这个规律的藩篱。老子有句话,叫道法自然,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我琢磨了这么多年,终于从股市上悟出了点,你以为你赚了,但接下来就亏了。你以为你亏了,接下来就赚了,这其中的规律就是空,无欲则无求,不要指望从投机中一夜暴富,中国的股市投机的味道太重,大家谨慎点。当然作为财经记者,你们要是炒股没赚到钱,那真的不是个好记者。”
“但中国搞这个熔断机制,本身是有问题的,时机并不成熟”一制说。
“如果对制度质疑,要权威机构,如果今天再熔断,可以请专家分析一下,这种制度的利弊,注意,我说的是利弊,不是对错。我们要引导大家在风云变化的股市里,谨慎再谨慎”
“利弊与对错有区别吗?我的女姑姑”说这话的是周天喻,霍小迪妈妈的老搭档,他们搭档做记者,跑现场八年了,跟他的熟悉程度除了身体以外,远远超过了自已老公。周天喻比小迪妈妈小一岁,是金庸迷。他觉得小迪妈妈虽然身怀武功,但是并不十分在意或在行江湖的纷争,仿佛总在刻意逃避尘世的冲击。象<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心仪的姑姑。当然,有时也觉得她像姑奶奶一样太认真。周天喻是小迪妈妈最信任的人,最会帮她调节部门气氛的人。小迪妈妈爱沉浸在自已想做的事中,对部门的人与事关注的程度不够,这其中的润滑剂都靠周天喻来找,只要周天喻一发声,小迪妈妈就知道必须继续进行更白话的说明。
“利弊,是事情本身的影响,对错则涉及到国家实施这项政策的事事非非,我们不要去碰,现在网上都是骂声一遍,大家注意,不要误导。有些问题需要国家层面再思考,”这时,办公室的文秘过来,对小迪妈妈耳语道:总监让你去趟他的办公室。
“好了,九点半要开盘,大家早点出发,在各证券公司盯点吧”盯点,是直播中的专用名词,说的就是守在直播点上,事先了解情况,直到直播时间开始。
总监办公室的门开着,小迪妈妈还是轻敲了一下,从门口的位置并不能看到总监的桌椅,“进来”总监说道…………(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