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嗒嗒，咚——嗒嗒，咚——嗒嗒嗒嗒嗒嗒，咚——嗒嗒嗒嗒嗒嗒……”
“对，就按这个节奏，再打一遍。”
乔越已经升入高年级了，从后操场的校舍搬入中间段的一排教室，她被选入学校的鼓乐队。剪着齐耳短发的大队辅导员，脖子上系着红领巾，瘦小的脸庞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气势高昂，举着手挥着鼓点，教他们一定要敲出节奏感出来。
本来乔越应该敲大鼓的，排演的时候，站在小鼓队前面，胸前竖着又扁又高的大鼓，挥舞着大木槌，“咚——，咚——”。只能敲这么单调的节奏，跟敲锣一样，还站在这么前面，乔越觉得自己像一只体积硕大的熊。敲了一次，乔越就不乐意了，练习的时候无精打采。
“把胸挺起来，头要摆正，打大鼓一定要打出气势来，你这样怎么行？”辅导员走了过来。乔越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我想打小鼓。”
“你说什么？小鼓队人数正好，怎么换人？！”辅导员发急了。“老师，我想打大鼓。”同班个头比乔越小的女同学举起手，从小鼓队里站了出来。“行，你们调换一下吧。”辅导员说完又看了乔越一眼，“打大鼓多威风呐。”说完摇摇头走了过去。
乔越胸前挂着小鼓，两手拿着细长的小木槌，精神抖擞地站在小鼓队后排，“咚——嗒嗒，咚——嗒嗒，咚——嗒嗒嗒嗒嗒嗒，咚——嗒嗒嗒嗒嗒嗒……”她喜欢这个鼓点，这个节奏，一脸的春风得意，她才不稀罕什么威风呢。
因为乔越会画画，长得又比较乖巧，功课也说得过去，她的左胳膊上一直带着红色的二道杠，可是她并不是很用功。低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课上，班主任老师让同学背课文，前面一个不会，老师很失望，放眼望去，正好乔越抬头，四目相望，老师满脸期待，点了乔越的名让她站起来背课文给前面的同学示范一下，她立刻傻了眼，脑子一片空白，昨天还有背课文的作业吗。老师太失望了，“你是班干部，怎么带的头？上来罚站。”
晚上吃饭，她跟爸爸妈妈说起老师让她罚站的事，妈妈说你不觉得难为情啊，她想了想回答道，“当然难为情了，但是后来我就站在黑板前面看教室后面贴的口诀表。”爸爸摇着头笑了笑，“你还蛮会打发时间，自娱自乐。”
小小的她一定没想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做表率。就好像爸爸有时回家，看到她的房间乱七八糟，会大声吼道，“这是女孩子的房间吗？你自己好好看看！赶快收！”她不明白，女孩子的房间和男孩子的房间有什么区别吗，女孩子的房间一定要干净整洁吗？谁规定的？可是她只嘟囔了一句，“女孩子的房间怎么了？”爸爸便瞪起眼来，“叫你收你就收！”他的话谁也不可以违抗。
这一次，不知是省里的还是市里的，女子篮球队招人，乔越班选了她和大方巷那个女同学一起参加选拔。各个学校的女生围聚在大学的操场上，教练拿着篮球示范了一下，便叫她们每人运球向前走，他喊停的时候要立刻停下来原地站好，但是球不能掉，手上还要拍着球，然后转个圈拍着球再快速返回。
那是乔越和同学第一次看到蓝球，试拍了几下乔越觉得那球不难拍。测试时，同学和她不是一组，乔越一口气拍了一圈转了回来，看见同学拍的时候球掉了一两次，有些人在教练喊停的时候仍然在向前冲。
教练又教了一个从腿下运球的动作和从身后运球再换手把球拍过来的动作让大家跟着做，乔越也完成得不错。还有一个测试是自己拍着球有别人来抢球时不能被抢也不能掉球。同学和几个女生来抢乔越的球时，她转着圈没让人抢走她的球，同学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测试完毕教练选定了乔越让她通知自己家长。吃晚饭时，爸爸一听，立刻放下碗筷大声说了句，“不行！女孩子学打什么篮球，练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有什么用？！”妈妈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让小孩试试嘛。”
“试什么试，我说不行就不行，说不定还要接送，谁有那个功夫。”爸爸大手一挥。乔越一声不吭，她觉得拍着球的感觉有点好玩，但是真的只会练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话，她好像也不大乐意变成那样。第二天她回复了班主任老师说家长不同意她去打篮球。
隔了几天，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上课时，走进教室的任课老师说班主任老师有事让乔越去她那里一趟。办公室在乔越他们年级几个班的最顶头，乔越沿着屋檐下面贴着墙壁向右走过各个班教室门口来到办公室，门口处坐着上次的篮球教练。乔越站在办公室中央，班主任老师说教练来要人，问她想不想去，她回答说她家人不让她去。
“我知道，我来是想问你自己想不想打篮球？”教练问道。乔越咬着下嘴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脑子一片空白，觉得站在那里感到十分的窘迫。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班主任老师开口为她解了围，“还要上课，你先回教室吧。”教练叹了一口气，乔越红着脸从他身旁走过冲出办公室，蒙蒙的细雨打在脸上她抬手擦了一下冲回教室。
长大成人隔了很多年，乔越才恍恍惚惚明白，其实她挺喜欢球在自己手中不落的感觉，喜欢争抢中她能护住自己手中的球，她喜欢那种手心出汗，紧张又兴奋的感觉。年少的她并不了解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要坚持什么，但是很快她就有一点后悔了，她知道自己有些不高兴。这种情绪一定在她心里萌发，直到上了六年级，搬到学校最前面的教学楼二楼，从谈论进哪所中学那一天开始一点点膨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