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她听我这么说,似乎松了一口气,和旁边同学打了声招呼后,就拉着我往远处走。
我第一次被她用手拉着,莫名兴奋。在高中时代,我连正眼看她都会不好意思,我对她一直是发乎情止乎礼,她连我们的概念都没有。今天居然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牵了手,还带着种私奔的感觉。
与其他同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后,我对她说,“钟晓鸥,你的手劲不小啊。”
她这才意识到她仍然握着我的手,像触电似的弹开,“不好意思,刚才太紧张了。”
“没事,被你这样牵着手,我还挺开心的,高中时我天天就在想几时能牵你的手,要是可以的话,我还真的愿意被你一辈子牵着。”
这种话现在不说何时说?
“真不好意思,”钟晓鸥轻声说,“刚才你听到了?”
“什么听到了?”我还沉浸在牵手私奔,当然只是奔了几十米的愉悦中。
“她们叫她的名字。”她嗫嚅着,声音小到我都哟对岸听不清。
“哦,你是说张秀兰啊,”我恍然大悟,我正是因为听到有人叫张秀兰才回头的,钟晓鸥也点了点头,“对了,张秀兰也在这里吗?她人呢?”
她立刻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两眼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高跟鞋不说话,手不住的在搓着衣角。
“怎么了?”我还在朝刚才那个方向,寻找着张秀兰的身影,“她不是说她没考上大学吗?”
钟晓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秋实,刚才她们是在叫我。”
“什么,他们是在叫你?”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但还不敢确定,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诡异想法又再次升了上来。
“在这里,我就是张秀兰,我不叫钟晓鸥。”我能看得出来她都快哭出来了。
我沉默了,空气中能听得见静电交织的声音。
“其实考上大学的是张秀兰是不是?”我感觉我的声音在颤抖。
她点点头。
“然后你代替她来上大学了?”
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你冒……”我惊呼冒名顶替,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嘴巴已经被堵上了。
钟晓鸥迅速用一只手堵上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把我紧紧抱住,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令我全身发软,剩下的字都被我硬生生的吞了下去。钟晓鸥面对着我的脸,眼泪都留了下来,但还是不愿意放开她的手,可能是怕一旦离开我的嘴唇,我就会情不自禁的说出那些真相。
我们两个人贴在一起,靠的很近,从旁边看来就像吻在一起。
旁边的人都指指点点,有的人认出了钟晓鸥,都在说,这就是张秀兰的男朋友啊,怎么这么开放,在路上就这么缠绵起来了。
我心想不管怎么样,不能再影响钟晓鸥的声誉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够多了。
我扳开他的手,看着她哭泣的脸,说,“对不起,晓鸥。”
后面两个字说得很轻,只有我和她听得见,她一定明白了我肯定不会对外说出来冒名的事情的。
“是我要说对不起。”她哭得更凶了,要不是周围有人看着,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你想过她的感受么?”我没有很严厉的责备她,只是轻柔的问着。
“秋实,你听我说,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逼她,一点都没有。”
·
晓鸥和我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她把事情都告诉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去做判断。
高考后,钟晓鸥和张秀兰都参加了高复班,就成绩而言,张秀兰这一年时间很冤枉,她本可以上个好大学,但却没有去报道。而钟晓鸥也觉得自己冤枉,她本来就不是上大学的料,但父母硬逼着她非要再努力一次,于是再来饱受一次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煎熬。
两人在同一个班,本来就是同学,关系也不错,所以这下走的更近了。
在春节前夕,张秀兰家老房子年久失修,水管爆裂,楼下的住户糟了殃。那家人刚装修过,人都还没住进去,就发生了无妄之灾,高级电器什么的都泡在了水里。最后闹上法院对簿公堂,判下来要张家赔偿50万。
这对张秀兰家是个沉重的打击,她父母都下岗,家里日常开销后剩下的积蓄也不会很多,供她上学已经比较吃力了。
那段时间,张秀兰整天愁眉苦脸的,原本成绩挺不错的她,在几次考试中,都没考好。钟晓鸥觉得奇怪,就逼着张秀兰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秀兰早就撑不住想要找人倾诉了,便哭着说给钟晓鸥听。
钟晓鸥家做建材生意的,做的还不小,这点钱真的不算什么。她看张秀兰哭的那么可怜,也有点心疼,安慰了张秀兰几句,告诉她不要耽误学习,她也帮着想想办法。
回到家里后,她就找自己爸爸求助,其实我们高中同学很多都是从小长大的,父辈们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只是有人混的好,有人不济罢了。
钟晓鸥的爸爸就是属于混得比较好的那一类人。
他爸爸一听,也决定帮张家一把,当晚就去找了张秀兰家里,把帮张家的事情搞定落实。
这段风波过了后,大家相安无事,只是张秀兰读书更用功了,不过很奇怪,帮了张秀然之后,钟晓鸥和她的关系却渐渐的远了。
钟晓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次高考后,钟晓鸥还是考的不理想,估计又是名落孙山。事后发榜那天的成绩单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她那个平时对她非常严厉的爸爸,倒是显得一脸轻松。她觉得很怪,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有天很晚,钟晓鸥爸爸比平时回来的都要晚,回到家就对着钟晓鸥说,“爸爸给你争取到了一个上大学的机会,不过以后你就要叫张秀兰了。”
钟晓鸥愣了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发疯似的哭了起来。
等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张秀兰时,冲过去却扑了空,被邻居告知,已经搬走一个星期了。
·
虽然我一听开头就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我听完这个故事,还是很震惊。想到张秀兰可能很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一段时间,努力学习,却是在为她人做嫁衣。而且很有可能在与钟晓鸥爸爸的约定中,连考上什么大学在协议里都会有明码标价,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我怪不了我爸爸,他为了我上大学,也是操碎了心,你说他甚至不在乎我姓钟还是姓张了,要怪就怪我成绩不好,不争气。”
“有钱就是好啊。”我憋了半天只能无奈地说了这句话。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钟晓鸥的眼神越发黯淡。
面对我以前喜欢的姑娘,神情落寞,我于心何忍,说什么也要动用我的幽默细胞让她开心起来。虽说她对不起另一个人,但也不完全是她的错。
“我这么辛苦来一次H大,你这么梨花带雨的,不像接客之道啊。”
“接客之道?我又不是小姐,”她撇了撇嘴。
“说错说错,待客之道,你有钱,请我吃顿饭吧。”
“待客之道我还是懂一点的,你说吧,想吃什么?”
“这就对了,钟大小姐,你应该知道你们学校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吧,带我去吧。”
再次用事实证明了,大学周边的饭店都是不靠谱的,这次连物美价廉都谈不上,价钱贵,但是味道只是一般。但比起食堂,那就是人间美味了,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
不过好在吃饭的主题是宽慰钟晓鸥,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似乎受到伤害的不是张秀兰,而是她。不过话说回来也的确是这样,如果我不来,她还是安静的过着名叫张秀兰的生活。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纸包不住火,被别人揭穿,还不如被我揭穿,至少我对她不会有恶意,也可以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她也和我谈了一些H大的趣事,只是我没有心情听,强迫自己笑几下,她看出来了也就识趣的不怎么说了。她的情商比季蓦然高,知道察言观色,不会自顾自的沉浸在一些别人不愿听的笑话里。最后我们互相留了手机,我答应她不会在别人面前叫他钟晓鸥,尽量不叫,脱口而出也没有办法。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要避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最实际的就是以后不要见面了。
只是在出饭店时,我想到,钟晓鸥需要安慰,那么谁来安慰张秀兰呢,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的公平。
钟晓鸥送我上了回上S大的公交车,车缓缓开动,她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有一刹那感觉她和张秀兰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都快分不清了。
我掏出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消息,大部分是季蓦然的,调成了静音就能让自己进入另一个安静的世界,但是早晚都是要回来接受这些未接的现实的。
我到了寝室,才给季蓦然打了电话,缠绵了几句,再说多我真的没有心情,找的借口自然是说自己手机忘记带了,锁在寝室的抽屉里。
我暗自庆幸没有把寝室同学的电话,当做紧急联系人给季蓦然,现在看来无疑也是有一些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