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不溜’大言不惭,出了个主意,可以说他从县太爷的言谈中知道县衙目前对狮子山还是无可奈何,没有什么具体的攻山计划。否则,不会有此举。自己出的主意打动了县官,有十两银子的赏,可他有点不敢拿。于是他说:“老爷,小人是胡诌的,怎么好要赏银呢?你不怪罪小人就行了。”
“县衙财力有限,银子是少了点,拿着吧。你回去后若再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再来告诉我,再给赏啊。”李士林说道。他想用这种办法显示县衙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人而己。让他们放松戒备,以便达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的目的。
衙役来到公案前,接过银子,送到‘滑不溜’手中。拿了银子,‘滑不溜’就要告辞,他知道两个衙役还想要喝酒呢。
就在此时,就听有人问道:“敢问这位贤士先生,你到此地作什么买卖。”师爷不知这其中的奥妙,但听了他的话,看他的装束,动作,觉得甚是可疑,于是贸然发问。
‘滑不溜’见问,抬头看看这位发问之人,知道他是师爷了。这类人常年周旋于各种各类人中间,好人,坏人,好官,贪官,他都打交道。是明察秋毫的人,特别是年令较大的人,更是了得,可得小心了。于是他说:“小人是想贩运一批鲅鱼片,看了几天,没有好的,所以一直拖延着。”
“哦?不对吧?本地的鲅鱼片是上好的,鱼大,肉厚,色正,盐粒细,损耗小,你怎么还看不好呢?”师爷真有点怀疑他了,因为本地的鲅鱼片确是上好的,各个加工作坊都很认真,产品远近闻名。
“正因为这儿的鲅鱼片有名,小的才来这里,可大的稍贵一点,实在谈不下价来,小的我又没看好,想再看看,选选。”‘滑不溜’回答说。
衙门的人对这些事一点不懂。因为当时明朝与历朝历代都是重农抑商,官员多少都懂点农业,商业一窍不通,以至历朝历代的流通体系始终不发达,国家所得甚少。但师爷这类人他接触这些人,又处在商品生产地,他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海边的人,副食以鱼虾为主,他又特别爱吃鱼,就对鱼虾注意。对于贩鱼的人,是乎见了同行,谈起业内之事,津津乐道。于是他问道:“你是贩鱼的,应该懂鱼,我们这里有山有海,有湖有河,海鱼河蟹应有尽有,你能说出几种这儿的鱼虾?”师爷尽一步考他。
‘滑不溜’虽然现在是强盗,可他出生在一个鱼民家庭,在鱼村长大,进进出出看到的都是鱼网,鱼船和各种各样的鱼。鱼民的艰辛,鱼民的甘苦,更是深深印在脑海里。他很鱼霸,恨官府,更恨大风,他的父亲就是出海后遇上了台风,船,人都未回来,母亲不就也死了。他流浪于鱼肆之间,捡点臭鱼度生活,整天与鱼虾打交道,怎么能不知鱼呢?虽然以后改行进入戏班,但对各种鱼虾怎么又能忘了呢?谁又能对自己的童年,少年时的生活忘了呢?听了师爷的话,心中暗笑。他想:你想考我吗?找出破绽,辩出我的身份?哼!休想!于是他说道:“这位爷,你要想听,小的就说给你听,看样子,这位爷是内行了,小的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指教,但千万别生气。”
“好,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师爷说道。
“那我就说了,看我懂不懂鱼?”‘滑不溜’清了清嗓子说道:“春秋冬三季是鱼汛,夏天鱼虾也不少,大小黄鱼咕咕叫;带鱼墨鱼是是个宝,四大鱼类养活人,海产真富饶。鲐鲅大;鲭鱼小;鲳鱼马鲛鲨鱼好;海胆就是个刺刺团;对虾贝类价格高。海蜇扁;海参肥,有钱人爱吃那大海龟。鲫鱼头;粘鱼尾;鲑、鲈味更美。虾酱好,虾酱美,那知工人有血泪。赤脚汉是鱼民,寒署都不畏,皴比铜钱厚,泪比雨水多,渔民日子苦,更怕台风虐。乌棚船,好大个家,冬天冷切骨,夏天晒出油,湖里有风雪,岸上有渔霸。各种捐,催得紧,卖儿卖女走天涯。”
‘滑不溜’说到此,眼里都是泪水,说不下去了。沉了一会,他问道:“这位爷,你看我懂渔吗?他本还想说:大家齐造反那,推翻狗朝廷。但在这里,他不敢往下说了。
李士林听着‘滑不溜’的话,既为他有丰富的渔业知识而赞叹,又为他当了强盗而痛惜。
师爷在此地年久了,对本地的四大海产渔类以及渔汛都是了如指掌,淡水鱼鲑鲈美味也是远近闻名的。渔民的艰辛生活他也是了解的,也有同感。那怎么办呢?捐税是朝廷定下的,州县衙门必须的收。只是连年来税赋一再加码,太监们又下来催促,又要中饱私囊,这部分钱粮,只得又加在百姓头上,百姓生活自然是苦不堪言。物产丰富的地方,捐税也重,商人们要交齐了税,根本不赚钱,就想方设法偷漏,以求有一点辛苦钱养家糊口。大商人交了捐税,就把这部分费用往消费者身上转嫁。大称收,小称卖,压等压价,甚至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官府只要能收上捐税,对这类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不出人命,根本不管。而凡是敢这样做的人,都勾结官府中人,给自己找个靠山,搞官商勾结,一般百姓根本告不倒他,常常是县太爷与这帮恶霸称兄道弟得个大头,衙役们帮助吓唬百姓,也能得点碗边饭,混个酒什么的。只是苦了百姓,没有办法时,就卖儿卖女出去讨饭。这个世道千百年来就是这么过来的,虽然官府、富人与穷苦百姓是对立的,但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谁有肯出来造反呢?
李士林听了想:不仅仅是渔民,就是庄稼汉,不也是一样吗?自己一家子种了几亩地,去了捐税,所剩无几,所有吃食有一少半是菜,红暑当粮。所穿都是家织的粗布,养点猪、鸡、鸭、鹅,卖了换几两银子。青壮的男人出去给大户们打个断工,年青的妇女们给大户们奖洗衣服,当个奶娘,赚几两银子,用以应付捐税。要是没银子交税,拆房子,拿被子,还要打棍子。小民悲惨至极,逼得过甚时,就有人出去偷,再就是上山为匪。看看为官、为富之人的生活,锦衣玉食,高房大屋,冬天还有碳火。小民呢?有被子还好,一家人盖一条被子的不是很多吗?冬天穿不上棉衣也很多,富人穿着皮衣,冬天盼雪赏景。而穷人呢,一场大雪下来,无衣无食的又要冻死多少?可又有那个当官出来说要救济穷人,都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怪的。豪强们呢?又不着手段的盘剥穷人,不知他们要聚多少财富才满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点都不假。
师爷沉了一会说:“不愧是个贩渔的,懂,确是懂。我这里有一付对联,不知你能否对上下联。”
“哦,对上下联就是懂,对不上就是不懂吗?”‘滑不溜’问道。
“不能那么说,你听听吗?”师爷问道。
“请说来听听。”
“你听好:鳝长鲤短粘大嘴。”
“哦,你说的是鱼,你说鱼,我不说鱼,我给你对:龟扁憋圆蟹无头。这位爷,你看行吗?”
“好,真不简单,高人,我看你贩渔有点屈才了。”师爷赞扬说。
“小的也是胡诌的,胡诌的,见笑,见笑。”‘滑不溜’谦恭的说道。
“你是高人,贩渔一定利息丰厚了,看你这柄古扇就知道你家道殷富,有些来历的,祖上可曾有作官为宦的人?”师爷久经官场,一眼就认出来‘滑不溜’手持的是一柄古扇,价值不菲。这都是大官,大富之人的玩物。他有这柄古扇,足可证明其人身份或祖上有大富大贵之人。想到此,师爷又问:“这位贤士先生,可否借扇一观?”
“一观,只是一观?不是要小人的?”‘滑不溜’有点怀疑。
“只是一观,怎么敢有索取之念?”
“那好,你看看吧,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能扇风纳凉而己。”‘滑不溜’说着,将古扇递给师爷。
师爷接在手里一看,是一柄牙雕古扇,扇面上画着两个人物,看其摸样,其中一个是狂士阮籍。人物生动,神态悠然,就是眼睛里没有眼珠。师爷看着,深知这是出至名人之手,忙递给县太爷观看。
李士林接过细细一看,回想古书的介绍,知道这是东晋时大名家顾恺之的大作,画的是竹林七贤阮籍和嵇康。脱口说道:“无价之宝,能看到顾大师的画实在不容易,也算三生有幸。”
“老爷,这画那么贵重?老爷要是喜欢,小的就送给你了。”‘滑不溜’说道。
“此物价值连城,我怎么好要你的,君子不夺人之美,你好好收藏着吧。”李士林说道。说完,将扇子递给李宝,还给了‘滑不溜’。
待‘滑不溜’走了之后,李班头说道:“老爷,这扇子这么贵重,你怎么不收下?”
“这是顾恺之大师的真迹,他是得之一个偶然,里面有个悲壮的故事,我怎么能要人家的有记念意义的东西。”李士林说道。
“老爷怎么知道是真迹?”李班头问道。
“这里有个故事,顾恺之在南京任职时,和尚慧力要建一座寺院,一时又募化不到建寺的银子,很是为难。顾恺之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来到【瓦棺寺】筹建处,说可以捐一百万钱。慧力不相信,因为当时顾恺之才二十岁,担任的官职也不高,薪水不多。可他说一个月可以兑现,须要寺里给准备一间屋子,必须有一堵能画壁画的墙壁,和尚们半信半疑,但还是给准备好了。顾恺之利用业余时间天天来作画,一个月时间过去了,一幅【维摩洁像】画成了。他对和尚慧力说:“你们可以叫人来看壁画,第一天来看画的每人捐十万钱,第二天来看画的每人捐五万钱,第三天来看画的人可以随意捐。”
可和尚慧力却说:“你画的画是不错,可维摩洁的画像眼睛里没有眼珠子,怎么会有人来看画又会捐钱呢?”和尚慧力不相信。
顾恺之听了,就对慧力说:“大家来时,我当场点上眼珠子,必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