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平静的样子,可是,在她的心里,却被不安占据着,始终无法平息。神秘的院落,乌鸦,和梦魇,在它们中间到底存在着一种什么样的联系。她不想让自己陷在这种猜测的恐惧中无法自拔,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到那所院子再看一看。可是,她不能对腓说,她不想让腓,为她担心。
再次站在那座院子的门前,她的心骤然忐忑了起来。寂静的院子在清静的早晨看起来更加的孤寂。幽远深邃的里院和狭窄豁亮的外院,形成了分明的对比。站在大门外,除了对着的里院房子的朱漆大门,什么也看不清楚。朱漆大门依旧像昨天那样,敞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股阴森的凉气,似乎从那道缝隙里流淌出来。缝隙里黑洞洞的,像一只眯起的眼睛,狭促的注视着外面的一草一木。房子的台阶前,寸草不生,那一片在夏季里突兀的土黄色,显得那么扎眼。而眼前这块狭窄的外院,却显得和里面泾渭分明。在菩提树巨大的树冠荫蔽之下的,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阳光穿过密密层层的枝叶,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片金色的光亮。
安欣轻轻的走进了院子。她缓缓的走到菩提树前,将手放在菩提树粗壮的树干之上。树干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仿佛有了体温一般。外院给人的那种舒适、安心的感觉,是因为这株菩提树吗?突然之间,一只手从下面伸出来,扯住了她的衣襟。她忍不住一哆嗦,低下头来一看,却发现是昨天和她说话的那个小男孩儿!
她舒了一口气,拉住他的手说:“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吗?”
小男孩儿摇摇头,他用稚嫩的眼神望着安欣:“你怎么也来了?你是来看我们的吗?”
“算是吧!”安欣笑了笑,她摸摸小男孩儿的头:“怎么总上这儿来?是不是又贪玩了?”
小男孩儿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才没有呢!那,你和我们一起玩吗?”
“你们?”安欣诧异的看着小男孩儿。她抬起头,忽然发现,在菩提树粗大的树干后面,忽然探出了许多小脑袋,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发现安欣看到了他们,他们纷纷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拉着安欣的手,牵着她的衣角,把她团团围住。“你们都在啊?”
孩子们簇拥着她,一会儿扯扯她的衣服,一会儿摸摸她的手,慢慢和她亲近了起来。
安欣拉着他们:“你们怎么一早就在这儿啊?这里不是很危险吗?快回家去吧!别叫家里人担心!”
“我们回不去了!”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这里不危险,有奶奶照顾我们!”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抢着说,瞪着一双双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她。
“回不去?奶奶?”安欣茫然的看着孩子们,她不明白孩子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看到安欣疑惑的目光,孩子们忽然“奶奶奶奶”的喊了起来。一声轻微的苍老的叹息从安欣的背后传来,安欣急忙回头,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奶奶!奶奶!”孩子们看到她,又叫着簇拥到她的身边。她环抱着孩子们,疼惜的看看这个,又关切的瞧瞧那个!
安欣注视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也不知道她有多大年纪了,脸上的皱褶,深深的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可是,她看上去却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亲近。
“您是…”安欣轻声地问。
“我就是孩子们说的奶奶!”老人家微笑着,朝安欣点了点头。
“他们都是您家的孩子?”安欣惊诧的问。
老人笑着摆摆手:“他们都不是!我只是来照顾他们的!”
“这些孩子为什么都聚在这儿啊?”安欣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唉!”老人家叹了口气,用手抚着孩子们的头,疼惜的说:“这些都是些回不了家的可怜的孩子!”
“回不了家?为什么?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听到安欣提起爸爸妈妈,孩子们忽然哭了起来,一个个用小手抹着眼泪,哭声很快就连成了一片!老人见状连忙安慰着孩子,安欣也被孩子的哭声弄得心里非常的难过。老人把孩子们揽进怀里,一面安抚,一面哀叹着对安欣说:“你看到了吧!他们想家啊!都是些可怜的孩子呢!如果你能帮,就帮帮他们吧!”
然而就在孩子们哭得越来越伤心的时候,猛然间一声鸦鸣从头顶上空传来。孩子们的哭声戛然而止,都抽泣着,抬着头,用惊恐的目光望着天空。一只硕大的乌鸦扇动着翅膀,不断的发出啼鸣。它干枯刺耳的叫声,在清早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的不祥。它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就落在里院的院墙上。它那一对幽灵一样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安欣他们,都不眨一下。
安欣被乌鸦看得打了一个激灵。然而,当她低下头再去看孩子们的时候,那些孩子,连同那位白发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踪影。安欣的诧异简直无法形容。然而,她还来不及想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声尖锐的叫声之后,一道黑影如利箭一般朝着她射来。那只乌鸦从上面俯冲直下,它尖利的喙,直冲安欣的眼睛。安欣来不及躲闪,她急忙用手臂一挡,乌鸦啄在她的手上,深刻的疼痛感立刻顺着手臂一直穿到心里。匆忙间,安欣用手抱着头,飞快的跑出了院子。一直跑到跑不动了,她才放下手,抬头看看天空。乌鸦似乎没有跟过来,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不停的喘息。抬起手来一看,手背被啄伤的地方肿得老高,隐隐有些血痕。
那座院子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她有些不甘心。这一次,她的不安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更加强烈了起来。她想起了她拜访的客人,看起来,这附近的人都应该对这座院子知道些什么。于是,她又萌生了打听的想法,问一问,或许能从中知道些什么,或许,就可以解开她那个恐怖而又奇怪的梦。她找到了一位搬着小凳,坐在路边休息的老人,想要问个究竟。
“你打听那里干什么?”老人家皱着眉,上上下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安欣。
安欣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来回答老人才好。她为难的看着老人,愁眉紧锁。
“没事的话,还是少打听为妙!那里不清静呢!小姑娘家的,还是躲着点儿好!哪儿可丢了不少孩子!”老人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我就是看到了那座院子里有孩子…”安欣忙说,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给打断了。
“嘘!”老人连忙摆手,叫她噤声:“不能说!不能说!说不得!”
安欣错愕的看着老人,不知道为什么。
老人看着她叹了口气:“是不是你家也丢了孩子呀?是你弟弟?还是妹妹?”
“什么?”安欣有些不解。
“咦?难道不是?那座院子里,丢过好些孩子!都说是去那儿玩了,结果就不见了踪影。好些人去那儿找哪!可就是找不见!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找了,就差掘地三尺了,连个影儿都没有!可怜呦!隔壁家的小宝,我看着长大的呦!那个聪明劲儿,别提了!丢了!说是出去玩,结果不见回来,到处找,也找不见,后来听人说,见着往菩萨庙去了!可怜呦!”老人连连叹息。
丢失的孩子?安欣心里有些疑惑,难道她看到的,就是丢失的那些孩子吗?菩萨庙?她问老人:“老人家,那座院子,为什么会叫作菩萨庙呢?那里原来真是一座庙吗?”
老人见安欣这么问,连忙四下里看看,见没有人,便低低的,故作神秘的说:“那可不是庙!不过,那里住着一位菩萨!”
“菩萨?”安欣大吃一惊。
老人慌忙冲她摆手:“小声点儿!被菩萨听到,要降罪的!”老人家瞪着安欣,脸上满是惶恐的神色。
“老人家,告诉我吧!什么菩萨啊?”安欣恳切地问。
“唉!其实不是菩萨!是神巫!不过,人们都这么叫罢了!”老人叹着气说。
“神巫?哪儿来的神巫呢?”安欣一听忙问。
“哪儿来的?记不得了!好像也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所院子里住的人,开始给人占卜了!开始大家还抱着试探的心理,后来才发现,原来神巫灵验的很!大事小情,都被她给说准了!这下,名声就传开了!还有从外地赶来的人哪!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据说,只要你给足够的报酬,即便占卜的结果不好,她也能想法儿给你破了!可神哪!于是有人就称她活菩萨!因为她住的地方成天香烟缭绕,所以附近的人也就顺便把那里叫成了菩萨庙!”老人一面想,一面说。
“那,后来呢?”安欣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的不得了。
“后来?”老人把脸凑到安欣的耳边,悄悄的说:“死啦!有一天,有个人见财起意,在那栋房子里把她给杀了,裹着财物给跑了!不过,那个人没跑多远,他的尸体,就在附近的草丛里被人给发现了!听说死的可惨啦!偏偏到底是怎么死的,却没人知道!他抢得钱和东西,就在尸体旁散落了一地。也有起了贪心的,捡了偷偷带回家去!结果,都惹了麻烦!不是伤了,就是病了!吓得都不得了,把东西又丢回去,才好了!就是从那会儿起,这附近总是有孩子跑丢了!都说是跑去那个院子玩儿,结果不见了!人们说,这是神巫发怒了,在报复哪!”
安欣的心跟着老人所讲的故事,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神巫?那么她所作的那个梦,难道都应验了?那个被杀死的神巫,和她看见的孩子,以及那个神秘的白发老人,有什么关系呢?她越是想,就越觉得似乎有一个深渊,她不小心陷了进去,越来越无法自拔。迷蒙之中,她觉得,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冥冥中注视着她。在梦里,那个令人厌恶的笑声,仿佛隐隐的出现在耳边,不停的回响。“我需要你!”那个恐怖的声音,曾经这样说过。
“孩子?”老人见安欣不说话了,一脸迷茫的样子,劝她说:“孩子,我劝你还是离那里远点儿的好!那座院子啊,原本挺好的,可是自从有了那个神巫,就变得越来越神秘了,有关它的谣传,多着哪!神巫死了以后,那院子,就像有感应似的,也跟着荒废了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有进去找人的,也有想拆掉房子的,可凡是和那座院子沾点儿边儿的事,就都没有好结果!不是我老人家迷信,你要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没事啊,躲着那里远远儿的,大家也都是如此,才相安无事。”
“老人家,可是我在那里看见了一群孩子…”
安欣的话还没有说完,老人家就急急得说:“怎么还说这个呢?说不得!自从那座院子里丢了孩子,就老传来孩子的哭笑声。可是进去找,却一个也没看见!那些丢了孩子的家长,进去就差掘地三尺了,可就是连影儿都没有!这不是什么好事啊!不吉利啊!”
安欣顿时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难道那些孩子,都是…她不相信,也不敢想。
老人怕安欣不信,便皱着眉,悄悄的说道:“听说,有人看见,神巫还在那座院子里哩!神巫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人来找她占卜,神神秘秘的进去,又神神秘秘的出来。据说每天夜里,在院子深处的那栋房子里,会看到幽幽的,有一丝亮光。那是神巫的魂,在给人占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