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时令转入寒秋,街上的行人好似无形间少了不少。
古香古色的店内,清茗飘香,却寂寂无人,只宝鼎内焚着沉速,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东墙一排花格绿纱窗,纱窗外日影透窗,凉风微拂。当窗陈列着一张极大的青玉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之类,位置楚楚,色色精良。案旁排列着几张紫檀镶大理石的太师椅,中间嵌着一式的高几。每只几上都搁着几件古器。南面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俱都是神品。此时此刻,安欣和腓都躲在里间,一个懒掀书页,一个闲敲棋子。悠然间,时光好似慢了许多。
店门忽然间被轻轻推开,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在店内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有什么人,不禁出声询问:“请问,有人在吗?”
应声而出的是安欣。她略略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沉静坦然,手里还端着一只盒子。“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安欣问道。
“您好,我想请您看一下这件东西!”年轻人把盒子在桌案上放下,轻轻推到安欣的那一边。
安欣走到跟前,仔细的观察这只盒子。盒子用布包裹着,包裹用的布很普通,可是却包的平平整整,仔仔细细,显然是很用心的缘故,也显见对盒内之物的珍稀程度。安欣朝着年轻人看了一眼,年轻人走过来,轻轻的揭开包裹,露出一只老旧的盒子。打开盖子,年轻人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青花的盖碗,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只是一眼,安欣就感觉到这只碗雍容端庄的气质,端的不凡。这只碗蓝地白花,上面绘有鱼莲纹,莹润如玉。安欣小心翼翼的端起碗来,一种温润的感觉立刻从指尖传来,翻过来可以看到,低下落有清雍正的款。
安欣把碗放下,看着年轻人:“不知道,您把这只碗带来的意思…”
年轻人看着那只碗看了很久,才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我想作价卖掉它!”
安欣看得出那个年轻人的不舍来,忍不住说:“真的要卖吗?这是您很珍贵的藏品吧!舍得吗?”
年轻人刚想作答,腓却闻声出来了。他拿起那只碗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放下,认真的看着年轻人:“这件是家传的藏品吧,像这么好的东西,如今,已经很难见到了!冒昧的问一下,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卖掉它?”
年轻人无奈的笑了一下,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这只青花盖碗:“很简单啊,因为我很需要钱!我只剩下一个人生活了,而现在我又要完成学业,必须要有足够的费用。不把它卖掉的话,也没有办法吧!”
腓沉吟了一下:“既然是这样,那么,这只碗我们会留下的。价格方面,你完全不必要担心,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是吗?谢谢了!”虽然这样说,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他始终不舍的看着这只青花盖碗。
“不过…”腓忽然说。
年轻人抬起头来,诧异又有点儿紧张的看着腓。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腓很淡然的看着年轻人。
“什么?”年轻人看着腓,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钱我可以很快付给你,这只碗也会留在我们店里。不过,你可以来我们的店里打工,作为交换,我们不会卖掉这只碗,并且,一旦你有了能力,可以随时取回这只碗。”
年轻人很意外的看着腓:“这,这样当然很好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吗?”腓很随意的笑了一下:“也许吧!不过…”腓意味深长的看着这只碗:“你和它的缘分,很深呢!”
就这样,这个年轻人在店里留了下来。有空的时候,他就会过来帮忙。他的名字,叫做陶知。陶知很能干,他对古玩鉴赏,很有见地,看起来,家学颇厚。不过说起来,在他们这家小店,有腓一个人,完全绰绰有余,实在没有必要再雇一个人。自从有了陶知,腓就好像完全得到了解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对店里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这让安欣实在很怀疑腓的目的动机。
这一天,渐渐的日薄西山。腓出去还没有回来,陶知安欣早早把他打发回去休息了。只剩下她自己在店里,看着夕阳的余晖,忽然生出些惆怅的感觉来。正独自感怀呢,忽然觉得身后唏嘘的声响。她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女子幽幽的站在她身后。她心里一惊。女子看到她惊吓的样子,急忙说道:“请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人的!”
安欣定一定神,仔细的观察这个女子。只见她发髻高高挽起,端庄秀丽,腰身轻动,便有环佩叮咚作响。安欣一颗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一点。她不禁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女子幽幽的说:“我叫鱼莲,突然这样出来,实在很抱歉!”她说话的时候,如铃声般清越动人。
鱼莲?安欣诧异的望着这个女子,忽然心中一动。
“没错!您想必已经想到了,我就是那只青花盖碗。”女子很坦然地说。
安欣点点头。她看着鱼莲问道:“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会出来?”
“我,我是来谢谢你们的!”鱼莲轻垂下头,脸上多出了一抹红晕。
“谢谢?”安欣不解。
“是啊!你们能把我留下来,又不让我和他分开,我实在是很感激呢!”女子幽幽的望着安欣。
“啊!”安欣惊诧一声。她忽然想到,大概腓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这样安排。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他才不会要这么麻烦。难道鱼莲和陶知…
鱼莲似乎看出了安欣的心思,忙道:“不是这样的!陶知他,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在他祖父的时候,被买回来的!他祖父的藏品很多,对我并不怎么情有独钟。他的父亲不太喜欢收藏,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被深藏不见天日的!只有陶知,陶知他特别的珍爱我,我很感激他这份情。不过,我也知道,不能让他看到我,所以,我都是默默的,在暗中尽我所能的帮助他。不过,最近有一段时间,他一直都愁眉不展。我知道,他是在为钱烦恼。把我拿出来,也是实在万不得已的举动。我心里,也早已做好了分离的准备。还好,他来的是这里。我被留下来,还能常常见到陶知,这真是太感谢了!”鱼莲深深的把头埋下。
“没,这没什么!”安欣笑笑:“这你要感谢腓!”
鱼莲羞涩的看着安欣:“这我知道!可是,那个人,我有点儿害怕,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来向你道谢!”
安欣不禁失笑道:“腓他的样子很吓人吗?怎么都会害怕他呢?”
“不,不是的!”鱼莲很不好意思。她抬起头,看着天空的晚霞,忍不住潸然泪下:“有好久,都没有看到明媚的晚霞了!我其实有点儿羡慕那个人,他可以常常陪伴在你的左右…”
“谁?你说腓?”安欣诧异道。
鱼莲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匆忙消失了。安欣回头一看,原来是腓从外面回来。
回家以后,安欣问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腓讶然:“什么?”
“就是鱼莲和陶知的事!”安欣提醒。
“鱼莲?”腓淡然一笑:“是吗?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在触及到那只碗的那一刹那,有种很悲伤的感觉传来。”
自那以后,安欣总是很注意陶知。陶知无论做什么,都很细心,尤其是对那只青花碗,特别的在意。每次他来店里,都要对着那只碗看上好久,他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讲。鱼莲也是吧!有时候,安欣会忍不住想,要是能让鱼莲见上陶知一面该有多好?可是,那恐怕很难!陶知如果知道鱼莲的存在,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
安欣在店里,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样子。现在陶知来了,她更显得多余了。对此,她也显得很无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陶知在店里面忙,她就在店里面东看西看。这一天,她在柜上看到了一只翡翠戒指。这似乎是店里新收的,翠色特别的好,安欣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她把戒指戴在了手上看。正欣赏呢,忽然她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急急忙忙想要摘下那枚戒指,却发现,戒指竟然摘不下来了!
“怎么了?”陶知走过来问安欣。
“戒指…”安欣焦急的看着陶知:“戒指摘不下来了!”
“去打一点肥皂吧!”陶知见状说:“手湿滑一点儿就好摘下来了!”
“不!不是的!”安欣的额头多了几颗汗珠:“戒指很松,还可以转动!那个,好像是这个戒指自己,它不想下来…”
陶知惊诧的看着安欣,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他帮着安欣试了一下,果然戒指虽然很松,但是却怎么也摘不下来。他也没有办法了。“要不然,你就先戴着吧!”陶知无可奈何的看着安欣:“反正,也是你店里的东西!你就自己留下好了!”
安欣很郁闷的看着戒指。虽然说戴着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硕大的翡翠戒面,实在是很扎眼,和她不怎么相配呢!又不是什么贵妇人,戴着这么一只翡翠戒指,实在不像什么样子。可是,无论如何,这只戒指就是不想下来。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前也只好如此了。
晚上回到家中,安欣趴在房间的窗前,反反复复的看着这只翡翠戒指。窗外的月色不明,被浓云遮蔽了大部分,只偶尔有些月光洒下来,却也黯淡了许多。
“把戒指还给我!”一个声音骤然在房间里响起。
安欣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看到一个旗装的贵妇,就站在她身后,灯光幽暗的地方,看着她。
“那只戒指不是你的吧!”贵妇看着她,神态很高傲的样子,似乎很不屑于将安欣放在眼里。“请把它还给我!”
“这个…”安欣有些惊疑不定:“没错!这只戒指不是我的,可是,它摘不下来了啊…”
妇人冷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呀!既然不是你的,就快点儿摘下来还给我!别想据为己有!”
“确实摘不下来了啊!”安欣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也很不悦:“再说,你是谁啊?”
“我是王府的格格,小贝勒的福晋!这枚戒指,是小贝勒特别订给我的!也只有我,才配戴上这样的翡翠戒指!”女人很高傲的笑了一笑,她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枚戒指。
“是吗?”安欣皱着眉看着她。这个女人,是附在戒指上的吗?还是追随着这枚戒指而来的?她伸过手去:“既然是你的,你自己摘好了!摘下来,就是你的!”
贵妇刚要上前,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拜托!别开玩笑好不好?这只戒指,可是我的呢!”一个和声音一样娇俏的女人忽然出现在贵妇的一旁,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贵妇人。她也身着一身旗装,只不过,贵妇身上的旗装是大红色的,而她,则是一身艳丽的桃红。
“你又是谁?”这一回,安欣更加的郁闷了。一个还嫌乱呢!怎么又跑出来一个?
“呵呵!”几声娇笑:“我是这戒指的主人啊!这是贝勒爷特地买给我——侧福晋的!”
原来这枚戒指,以前是王府里面的啊!安欣无奈的看着两个女人,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用不着她开口,两个女人就已经先吵了起来。
“你别大言不惭了!这戒指是我的!”
“大言不惭的人是谁啊?这戒指明明是我的!”
“呵!”一声幽幽的轻笑:“都别争了!这戒指啊,明明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