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婷并非因为赵国昌才与郭景化离婚。与郭景化离婚两个月以后,赵国昌才来了。这让陆文婷最终等到了理想的归宿。
更巧的是,陆文婷于“十。一”长假与赵国昌结婚,陈宗海也在“十。一”长假结了婚。据说是和他的一个老同学。
陸文婷的结婚十分简单,既不请人,更没有举办婚礼。说好听了那叫低调,说不好听了叫见不起人。然而陈宗海却举办了婚礼,而且据说还讲了点排场。
陆文婷没什么不平衡的,既然自己终于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幸福,那么也应该希望别人好才对。陈宗海毕竟是婷婷的爸爸,陈宗海好,婷婷也高兴。女儿高兴,当妈的自然也高兴。
然而那一天,婷婷哪边都不去,怎么请,怎么命令也不去。她只一个人在姥姥家呆着。一直呆了四、五天。
国昌,亲爱的,我的离婚虽然不是因为你,但你终于来了,来到了我的怀抱。不,应该说是“回”来了,回到了我的怀抱,因为命中注定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前世我欠了你的,你也欠了我的。
否则,怎么解释你的离婚?怎么解释偏偏在我离婚以后你突然回来了?那工程也是,那老边也是,偏偏在我和郭景化离婚两个月以后工程结束,老边又偏偏把你调回来,不再远行。国昌,还记不记得?三年多以前我们还见过一面,那时你还说“命运不承全我们,我们无力抗争”,我哭了,你抚摸着我的头,又吻了我。但是你的说法和想法是不对的,现实摆在这儿,你承认不承认?今生的缘分就是今生的缘分,命中该有,必定有。只要忍得煎熬,耐心等待,命运就绝不会亏待我们。
国昌,你的离婚旷日持久,也像一电视剧的名字,呌“中国式离婚”。难为你了,国昌,你终于克服了女儿的跪地求饶,终于舍弃了那一份可贵的父女真情,因为你们实在过不下去了。想来,那个女人也真如你所说,十分的刁钻古怪,十分的不可理喻,所以你在彻底寒心、彻底绝望之后才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赞一个。国昌。
国昌,我们去练车吧。今天已经是结婚第四天了,明天就要上班。
赵国昌早已不骑摩托车了,因为无法想像,几百里之外骑摩托车往返会遭多大的罪。他已经有了一辆北京“现代”轿车,吉普型,内空间很大,很气派。陸文婷也把“奥托”卖了,新买了一辆“尼桑”。那“尼桑”是无机变速,自动档,一开始赵国昌要出全份的钱给她买,但陸文婷不依,两人好一通争执,最后陆文婷出了一半钱。
秋日的阳光特别好。下午两点多钟,他们睡完了午觉,在一条刚修好的、还比较僻静的公路上练车。练了一会儿,因为虚……都出了汗。也因为陸文婷在动作技术方面总是表现得很笨,原来的车是“三脚”,即油门、刹车、离合;现在变了,变成了“两脚”,也就是说没了离合器,因此陆文婷一时很不适应。
他们在路边的一堆渣土旁坐下来休息。阳光斜射过来,陆文婷鼻尖上闪着汗珠。
她掏出手绢来擦,又把手绢递过去让赵国昌替她擦。
赵国昌擦着她脸上、脖颈上的汗,说:“练一会儿就回去吧,不能太累。”
陆文婷说:“不,再练一会儿,我那只脚总习惯性地去踩离合。”
赵国昌说:“你脑子好使,在动作上笨了一点。”
陆文婷在他脸上羞了一下,说:“你不笨,你不笨,变着样儿整我……”
赵国昌知道她是指什么,便揪她的耳朵。
陆文婷耍娇:“你揪吧,揪吧,揪掉了我也不管。”
眼前有一团小虫儿,在阳光下裹挟着飞舞。赵国昌伸手去抓,连抓两把却抓不着,他气了,站起来:“我就不信……”边抓边追那虫儿。
陆文婷说:“国昌,你信不信?人家说一百万人中也不见得有气场、气质、星宿、属相完全相合的。比如像我们俩。”
赵国昌走回来,说:“迷信。什么相合不相合的,关健在人的主观能动性。比如我们俩,你不想着我,我也不想着你,能有今天?”
陆文婷说:“也是。”
赵国昌说:“快五点了,回去吧。中午饭你没吃多少。”
陆文婷说:“饿死我得了。”
赵国昌拉陆文婷起来,陆文婷就是不起来。
赵国昌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声音故意很响。
陸文婷依然不动,闭起眼睛,觜微微张开。
于是赵国昌又搬住她的肩膀,结结实实亲了她的嘴。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缠绵,在屋里,在床上,几天来不知有多少次和多少个回合。赵国昌像下山的猛虎,陸文婷如待哺的羔羊,两个人翻云覆雨,做得如火如荼,又如泣如诉……
两个人回到家里,陸文婷做晩饭,赵国昌开车又出去了。
这是个三居室,这是家,一个新的家。正如五年前在光明路附近那个公园边上赵国昌曾经说过的,他要有个一百八十平米的大三居,用以迎接他和陆文婷婚姻的到来。五年后,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把原来曾和那个身在加拿大的女人共同住过的两居室卖掉了,立马买了这果然是一百八十平米的大三居,并立马进入装修。
他们装修,陈宗海也在装修。不过听说陈宗海的是一居室。
陸文婷做好了饭。赵国昌还沒有回来,给他打电话,说不回来吃了,就在同事家吃饭,然后还有事情谈。
婷婷也不回来了。母亲说,随婷婷高兴,她愿意回去就回去,不愿回去就让她住在这儿吧。
陸文婷完全被幸福与快乐充斥着,她一点也不感到气恼。一个人自自由由吃了饭,又洗了澡,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四肢伸开,让自己很沒规矩地成了个“大”字。
她望着众星捧月式的天花板,望着那莲花形吊灯,又望了望紫色天鹅绒窗幔,觉得不像真的,似乎在梦里……那个女人,注定是没这个没福气了。
然而郭景化又怎样了呢?不知道。
估计郭景化也只能照常上班,照常给人看牙。回到家里呢,他一个人也可能哼上几句京戏,也可能仍旧摆弄他的那些蝴蝶标本。
真的,结婚以前,并没有发现他有这种耆好,收集蝴蝶标本。
一个男人,竞对花花绿绿的蝴蝶感兴趣,直到着迷的程度……
为此,他们吵过,后来又几次吵。如果那也算吵的话。
“你怎么总弄它?一股腥味儿!”陸文婷说。
郭景化说:“哪有?没有味儿。”
“闻闻你的手指,洗手去!”陸文婷命令。
郭景化乖乖地去洗手。
“以后不许再弄,要弄到外面去弄!”陆文婷警告。
那是一只小箱子,箱子里是一本厚厚的相册。但相册里装的不是照片,也不是其它稀罕物,薄薄的透明纸里夹着的却是一片片僵死的蝴蝶。那蝴蝶看着让人牙碜,也不吉利。
经陆文婷几次说,郭景化把装蝴蝶的小箱子移到阳台上去了。有了空儿,便在那里摆弄。
陸文婷有时到阳台上去,似依旧闻到了一种尸体腐烂的味道。
其实,陆文婷并不讨厌包括蝴蝶在内的任何昆虫类小动物。然而怎么回事呢?真的,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现在的郭景化与当初和母亲一起在牙科诊室里所看到的郭景化,有着越来越明显的不同。
后来,陸文婷让婷婷把那小箱子搬到储物间去。
到了冬天,储物间冷,郭景化受不了。于是又把那“相册”拿回到卧室,在窗前看,在灯下看,像看宝贝,像给人看牙。
陸文婷一把打掉那相册。
“文婷,你的脾气真大。”郭景化说,一面收拾着散落的标本。
“我倒是有脾气,你呢?”
“我什么?”
“你的脾气呢?拿出来我看看。”
“文婷,是有脾气好,还是没脾气好呢?”
“别忘了,你是个男人。”陸文婷说,带着嘲讽的意味,又加重语气,“你知道吗?我渴望被命令,渴望有人对我大发脾气!”
“好,那以后我就打你。”郭景化嘻嘻笑着说。
陸文婷不但没笑,反而生出更大的反感,说:“谢天谢地,等太阳从西边出来吧!”意思是我倒希望你打,可是你不敢,可能也根本不会打人。
郭景化收拾了蝴蝶标本,照样去洗了手,然后想上床,但陸文婷不让他上。郭景化搬动陆文婷的腿,陸文婷把腿收回去,坐起身来,然后夹起被子,躲到婷婷屋里去睡了。
他们根本吵不起来,因此那不呌吵。后来陸文婷也只好忍下,不再管那蝴蝶的事。
他们也曾一同出去,到公园,到商场,到野外,但只要到了野外,郭景化便像个神经病似地专门注意蝴蝶。他还带了个“抄子”,看到他认为满意的蝴蝶便疯了似地去追,然后抄住,收起来;抄住以后仔细看,如果觉得不需要,便放飞。这样地几次以后,陆文婷坚决不许郭景化跟了,或者只要有了郭景化,便坚决不到郊外去。
原来不曾发现的、郭景化身上说也说不清楚、说不具体的许多毛病都渐渐显露出来,陸文婷都一一忍了、件件忍了。譬如他吃饭时候那细嚼慢咽的样子;譬如他说话时候如女人般未说先笑;譬如他进屋来、下床、或者走出去,那种反而吓人一跳的悄沒声……
即便早就发现的毛病,怎么说也改不了。比如那走路的一步三摇;比如两只胳膊总在后面“轰苍蝇”,时不时尖起嗓子唱两声京戏。
改不了,又让陆文婷实在无法忍受的,便是郭景化那死缠烂磨、龌龊又噁心的床上事。
郭景化这方便要求得很“勤”。“勤”也倒罢了,反正最大付出、花最大力气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如果抛开女人自身的欲望不说,那么很简单,作为妻子,只需摆个姿势给你就行了。
然而郭景化却怪异得近乎匪夷所思,他不但勤,且要求“叫”。
刚结婚的时候,陸文婷不了解,做了准备,也给于了很好的配合。说实话,这种事相隔得时间太久太久,陆文婷也难免有许多失控的地方。
但接下去,郭景化便说:“文婷,呌呵,你倒是叫呵!”
陸文婷在下面问:“叫你什么?”
“不是叫我,是叫唤,懂不懂?就是呌喊!”
陸文婷明白过来:“废话,女人到高潮才会叫呢。”
郭景化颓然说:“你不呌,我,我就要不行了。”
陸文婷来了气:“无理要求,偏不呌!”
“上次,上上次,你怎呌来?”
“我叫来吗?”
“当然,你不停地呌,呌得可好听啦。”
“上次你也没那么多事!”陸文婷说着,翻身坐起来,因为郭景化已经不行了。
陸文婷原以为是偶然现象,抑或是夫妻间过的小俚戏。但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郭景化愈加表现得突出。他不但需要陸文婷要事先叫,而且要叫得动听;说越动听,他的才越坚挺,越能长久不“泄”。还说,文婷,文婷,最大的受益者是你呵。我不过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陸文婷并非一个没有承受能力的人,也并非一个吹毛求疵的人。后来她按照郭景化的要求,叫了,是郭景化教她的。郭景化教她叫什么她便叫什么,教她怎样叫她就怎样呌,然而,能动听吗?那不过是鹦鹉学舌,直梗梗,呆板板……也常常在这时候,郭景化的那个像个泥器,慢慢入了水,然后便化掉了。陸文婷也就常常在这时候把他蹬了下去。
按道理说,一个医生,也不管哪科的医生,从精神到肉体都应该是健全的,起码是正常的。而郭景化却表现得异常,可能是变态,也可能是精神出了毛病。
然而陸文婷就沒有满意的时候吗?有,当然有。当她自认为屈辱地喊出郭景化喜欢听的声音,或者说出郭景化喜欢听的语言,此时的郭景化就变成了生龙活虎,陆文婷的声音或语言便等同于冲锋号,陸文婷本人也便同时收到了被攻克、被占领的一种空前愉快的效果。
都叫些什么呢?无外乎“心肝”、“宝贝儿”,“亲爱的”,“哥哥”,“亲哥哥”等等;到达极致,还有“干爹”、“干爸”之类,作为夫妻,应该也不算超出什么正常范围或者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事后,陆文婷总觉得郭景化变态,又觉得一阵阵噁心。
有时候,一个女人完全没那欲望,这时的陆文婷坚决不叫。郭景化也曾求她;求不成,他反过来叫她,诸如“好姐姐”、“好妹妹”、心肝宝贝肉疙瘩!反正什么好听呌什么。然后再把陆文婷全身抚摸遍,又亲了个遍。
然而越是这样,陸文婷越是逆反,及至产生了厌恶。但到第二天,她浑身感到难受,那是一个女人生理上的一种反弹效应。
到了晚上,反弹消失了,厌恶来了。她愈加感到郭景化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
再后来,郭景化也感到很无奈,也很委屈,几乎当着陸文婷的面要掉泪,也几乎要跪下来……这真是一种病。陸文婷心软了,她忍住反感,控制住厌恶情绪,心想由他去吧,反正此生命不好,躲开一个人,又碰到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郭景化静静地、悄悄地分开她的双腿,然后探过身去,开始用舌头,舔……
……陆文婷想到这儿,赶紧下床,到卫生间去了。她趴在池边吐,但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明白,过多地想起郭景化,过多地想起那些事,引起了心理反映,那真真的是一种噁心。
由此她也想到了郭景化的前妻,也真难为这个女又了,与郭景化一起生活了几年;她抛弃了他,和别人好了,看来是可以理解的。
她又忽然想起了陈宗海。当初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做那事,可是正正经经,甚至有计划,譬如周几,周几,累了不做,一方心情不好不做,第二天非休息日不做,等等。然而现在的陈宗海已非那时的陈宗海,就不要再想起他了。
陸文婷也曾和郭景化和风细语地谈过。
陸文婷说:“郭景化,你是个医生,应该是个正常人。”
郭景化问:“我怎么不正常了?”
陸文婷说:“你倒应该去看医生,看看内科或者精神科。”
郭景化说:“文婷,我倒觉得你不正常。”
陸文婷一听,十分高兴,说:“很好,你今天竞然提出了相反的意见。说说看,我怎么不正常?”
郭景化说:“文婷,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过的是隐秘生活……这有什么嘛,我们又不犯法。”
陸文婷说:“告诉你,以后一个月只限制在两次以内,多了不行。”
郭景化说:“我们以不影响身体、不影响工作为原则,凭良心说,影响了吗?”
陸文婷说:“你沒影响,却影响了我。”
郭景化显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说:“既然这样,以后我不了。你允许做,再做,你不允许做,就不做。”
“你做得到吗?”
“我尽量做到。文婷,为了你,为了让你高兴。”
“郭景化,你又来了……”陸文婷突然又感到一种厌烦,“请你以后不要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不要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可以吗?”
“你说该怎样好?”
“你以为那样我就高兴吗?别忘了,你不光是个医生,首先你是个男人!”
郭景化感到奇怪,一连串说下去:“什么?你说我不是男人吗?文婷,你自己说,我男人不男人?我不仅是个好男人,而且是个好医生,我所看过的牙病病人没一个不满意的,无论他们怎样一次次地修,一次次地补,我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陸文婷点了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不错的牙科医生。
陸文婷缓和下来,说:“景化,你走路的样子一定要改一改,两只胳膊不要总在身后动;一动,腰就摆,一摆,两手就在后面轰,你可轰什么呢?看着有劲吗?很没劲,很没劲……”
郭景化却朝她笑了,说:“我没劲?我没劲?你自己说,我有没有劲?”
“和你说正经!”
“好好,你既然说了,以后我一定改。”
“我说过无数次!”
“你今天正经说了,我就正经改。”郭景化说,“另外,你不喜欢我唱京戏老生,以后我也不唱了。”
陸文婷忽然跳起来,一股无名火起:“请你不要对我百依百顺,不要百依百顺,成不成?成不成?成不成?”她一连说了三个“成不成”。
后来,陆文婷回到娘家的时候,一脸的愁苦,一脸的无奈,和母亲提起……
然而母亲却不那么看,更不那么说。母亲先是笑,然后说:“小夫妻俩,难免,难免……”
母亲的意思是的确没有超出正常人的正常范围。
陸文婷说:“那明明是一种病态。”
母亲说:“人各种个样,爱的方式也各种个样。只要他真心爱你就可以了。”
“我好像是他的上帝,是太上皇。”
母亲捶她:“要他每天朝你瞪眼,打你骂你,你才高兴?”
好吧,就听了母亲的。按那俗话做,知足长乐,忍者自安。
然而郭景化不识相,越到后来越得寸进尺,不但仍采用原来的方式以表达他的“真爱”,且又变本加利,频繁地、一次不落地……探过身,用舌头……
陸文婷不敢再往下想,一想就噁心,就想吐。那时候搞得她不但当晚难受,一连几天都难受,因为她根本不想与郭景化做。
郭景化的两只胳膊开始收到前面去了,叉着手,以免又到后面去“轰苍蝇”。然而那动作实在可怜又可笑,怎么如此地卑微和下作呢?但陸文婷不再管他,如果一管,他又要改了,唯她的命是从。
这样的日子一共持续了一年零两个月。
最后,陸文婷实在忍无可忍,便向郭景化提出分手,但郭景化死不同意。没有办法,陸文婷只好向法院提交了诉状。但诉状不好说得太具体、太详细,只说脾气秉性不合,至使感情破裂。与此同时,陸文婷带着婷婷离开了郭景化,回到父母家。
很简单,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奥托”是她的,衣服被褥是她的。
郭景化像块膏药,不断地来父母家找她,要她准确而具体地说出分开的理由。陸文婷说过多次,不想再说,直到请小区保安见到这个叫郭景化的人不允许他再进去,也直到法院最后判决离婚。
也就在这个时候,赵国昌回来了。陸文婷终于看见了赵国昌。
三年时间,赵国昌在外面完成了一个酒店,一个商务会舘。他载誉归来,风尘仆仆地归来;他不再骑摩托了,而是开了一辆吉普型北京“现代”,回来了。
当互相通了电话,继而又在光明路附近那个公园见面的时候,他们向树林深处走去,向公园围墙的僻静处走去,直到太阳偏西,直到人渐稀少。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陸文婷哭了,哭得非常伤心,把赵国昌的前胸哭湿了一片。
赵国昌一句埋怨的话也没说,原谅并理解她和一个呌郭景化的人结了婚。赵国昌反而一个劲儿地向陆文婷道歉,述说他心中的愧疚:“文婷,对不起。我实在太忙了,自己的事又不停地捣乱,所以没有顾到你。你结婚我一点不知道,你离婚我也不知道。”
陆文婷悲戚地向赵国昌诉说自己三年来的思念、痛苦以及嫁给郭景化以后种种不甘和不幸。赵国昌把她抱紧,反复亲吻她的面颊。陆文婷知道,就像她爱他一样,赵国昌太爱她了。
赵国昌也向陆文婷说起他的离婚经过。那个女人,竞然提出要国昌同她一起到加拿大去……但只说了一半,陆文婷便捂住赵国昌的嘴,她不要听,只你赵国昌回到我身边来就好了,一切全好了。你们过不下去,终归过不下去,将就、凑合是没有用的,就和当初她和陈宗海想将就、凑合一样。陆文婷只反复捶打着赵国昌的前胸,又反复说着那句:“你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陸文婷现在才相信命运,也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是真真切切的。
她甚至要感谢郭景化,如果当初不是与他结了婚,也就不会离婚。也便错过了今天的机会,当然也就等于失去下半生与赵国昌在一起的幸福。
现在命运之神把她昼思夜想、镶入骨髓的男人送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有什么话可讲?难道不抓住这个机会吗?难道不抓紧时间吗?等什么?等待别人?等别人突然插进来,把他抢走?
你说“闪婚”也好,你说“见不起人”也好,你说有所预谋、事先计划好的也好,反正人在我这儿,他死心塌地,我也死心塌地,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就是这样。假如是你,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在这样的幸福面前,你会犹豫吗?你会顾及那许多吗?当然,你硬要和郭景化的离婚扯上关系,也没办法,但倘若不和郭景化离婚,她会被那种所谓“真心地爱”窒息而死。
这个崭新的大三居,陆文婷成了这里的女主人。赵国昌也真如他所计划的,说婷婷住哪间,万一双方的父母来了住哪间,他的哥哥条件比他还好……陆文婷听着这些,再一次把头伏在赵国昌的怀里,并轻轻念道:“鸿雁,你有什么用?稍得了信,稍不了心。鸿雁,你真的有用,衔来一片秋天的叶子,把我的心上人也带回来了。”这是她电脑上新做的一篇日志上的文字。
在和赵国昌相会的第二天,陸文婷去了娘娘庙。
市北郊的娘娘庙前年修缮一新,接着香火更加鼎盛,善男信女源源不断地来。陸文婷本不迷信,但却到这庙里来了,并和别人一样,也求了一签,还竞然是个上上签,说“福致富归富致福归”。陸文婷弄不大懂那“致”和“归”究竞怎样理解,是福来了,富也来了?还是福来了,富便归去了?归去了,便是走了,没了。然而又归到了哪里?难道福和富不可以兼得吗?总之怎么理解都可以。且不管它吧,反正是个上上签、预兆着大吉大利就0k了。
……陸文婷就这么想着,回忆着,穿着睡衣,在床上不知不觉已待了一个多小时。客厅里仿古式座钟当当敲了十点。
赵国昌还没有回来。打电话,他说在路上,十分钟到家。
陸文婷到卫生间去重新洗了脸,把刚才回想那些事情的时候不时滴出的激动或痛苦的泪痕洗去。然后,她想在身上略施些香水,但又停住了。
她照着镜子,眯眯地笑,幸福地笑……
昨晚他们做了两次,前晚和大前晚竞然做了三次,今晚,无论如何要好好睡觉。“十。一”长假已经过去,明天要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