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慧
烟波浩渺的闽江流域，生活着一群特殊的水上追梦人--疍民，福州人称其为"曲蹄仔"。他们撑着一条木船，带着一家老少，终年栉风沐雨、披星戴月，朝夕穿行在江河湖海中，为养家糊口而日夜操劳。他们的集居之地，多在台江的义洲、帮洲、苍霞洲、鳌峰洲、鸭姆洲等白龙江畔；瀛洲的排尾、洋中村、翁八帮、新港的陆通、湾里、下礼田等地港口，以及1949年12月前隶属于闽侯县管辖的台江区江南乡（乡公所在尾垱庙，辖区范围从闽江大桥以下至峡兜止的白龙江两岸及船上居民），划入原小桥区的江北乡（乡公所在苍霞洲白龙庵，辖区范围从解放大桥以上到桐口为止的闽江两岸及船上居民）等均为疍民活动范围。看起来天地广阔，实际上水的空间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自由。就是说，疍民一家男女老少，只能生活在船上，船在波浪中穿行，水载着船四处漂流。养活自己，繁衍后代，是他们追逐的梦想。体面地活着，有尊严地活着，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他们以捕鱼捞虾扒"流仔"（生于闽江沙滩上的蚬子）为生。他们赖以生存的船只（福州人叫它为"连家船"），就像两头尖中间大的、劈成两半的橄榄核一样，浮在水面上到处漂泊。
连家船分头、中、尾舱3个部分。头舱由等边三角形组成，上铺木板。撑船人站在甲板上，举着竹篙用力撑船，船一靠岸就放下竹篙搬动"透板"（跳板），铺设上岸。有的疍民还养猪养狗。猪耳朵上钉着"耳孔"，拴上绳子绑在船帮上。狗的脖子上套着狗链，拴在桅杆上。养了鸡鸭，则装在竹篾编成的竹笼内，挂在船的两边。如有小孩的家庭，则用腰带绑在小孩腰间，小孩爬到船沿不慎滑落，也不过吊在船舷边上哇哇哭叫而已。中舱上罩着两片能拉前拉后的拱形竹篷以遮风挡雨防日晒。进入中舱的地方，挖了大孔，插着笔直的桅杆，上挂刀形风帆，如降下风帆，则叠在竹篷上。竹篷下又分为前后两"舱堵"（船舱的隔间），中间活动门板隔开。前堵由"曲蹄公"、"曲蹄婆"居住，后堵供年轻夫妇及其子女栖息。"家"中的财产包括衣物、棉被等均藏在甲板底下。水上居民多信奉妈祖，近代受西方传教士影响，又信仰上天主教。因此他们都会在中舱舱壁上，挂一个神龛供奉妈祖或耶稣。中舱是疍民主要生活区。尾舱为瘦长的三角形，上铺木板，下藏瓦缸，内装米面。甲板上一边设炉灶，用黏土做个炉子，四周围以木栅，上有灶台，中放铁锅，福州人叫"鼎"，旁边挂着"鲎桸"（haohie[kie]，用鲎壳制成的水瓢）、"鼎筅"（tiangtsheing，锅帚），一边放小饭桌、橱椆等物。船尾翘起，装着船舵，其上还搁一长长的"尾舵"，旁边配以木桨（福州人叫"扒涉"）。"曲蹄婆"常常立在后甲板上，一边划桨，一边按舵，而"曲蹄公"往往在前甲板上撑竹篙，远远看过去，水面上一前一后，一撑一翘的，配合默契，煞有介事。船尾处，还安一"井"字形的物件，如马桶一样供大便时用。若是"内急"（小便），则备有三节长的竹筒，留着底部一节，前面和中间都被打通。疍民多穿短裤，而且裤筒宽大。"内急"时，可将竹筒直接伸进裤内接尿，男女共用，很是方便（福州人觉得别扭），用完倒入江中。船尾两侧吃水线下，常常会看见用竹篾编成的长方形笼子挂在船舷上，随着船漂流，这不是什么装饰物，而是养鱼的地方：将捉到的活鱼养在竹笼子里，等上岸时抓出来能卖个好价钱。
疍民人
疍民以船为居，以渔为业，浮家浮宅，随处栖泊，生活方式十分独特，婚姻嫁娶也很有趣：男女双方家长，选定一块靠近岸边的水域，把两家的连家船并列停泊，亲戚朋友的船只，都开来围聚一起凑个热闹。迎亲时，在伴娘指引下，新郎过船，将新娘背过船，热情的亲友喝彩放鞭炮，两个有"福相"的年轻人，捧着红烛，引新郎新娘步入洞房（中舱）。各亲友船铺开席面，饮酒庆贺。传统闽剧经典剧目《渔船花烛》就讲疍民嫁娶故事，其中就有迎娶的生动场面。
生活在水上的疍民，一年到头缺衣少穿。即便是严冬腊月，他们也只穿短裤，还要涉水到齐腰处，在冰冷的水里"扒流仔"（捞蚬子）。上岸后，浑身湿漉漉的，冷风吹过居然不打哆嗦。他们将"流扒"（打捞蚬子的工具）扛在肩上，一头装满"流仔"（蚬子），一头挂着鱼篓，里边装满鱼虾，满街叫卖，仿佛要把他一天劳动得来的喜悦，都传达给岸上居民似的。
表面上看，疍民过着"上无片瓦，下无地基"、"食无饭桌，睏（睡）无眠床"的苦日子。实际上这是由于生活方式不同带来的感觉上的差异。疍民自给自足自得其乐。他们乐观、豁达，对讨鱼捞虾充满期待，对美好未来充满憧憬。正如清代诗人李朝元所说："疍民亦喜唱歌，昏夕两舟相合，男歌胜则牵女过舟也。"疍民唱的渔歌，福州人叫"盘诗"，属福州民间歌谣中的主要部分。《中国民间歌谣·台江区分卷》中，曾收录3首很有代表性的渔歌：
侬是船下讨鱼婆，母女二人下江河。天晴是侬好日子，刮风下雨没奈何。
老子自幼在江边，不怕地来不怕天。看遍青山绿水景，尝尽鱼虾蚬蚌鲜。
妹你驶船莫慌张，好好送客回家乡。江上渔歌唱不尽，鱼香米香水也香。
悠扬的歌声中，既流露出疍民生活的艰辛，同时也表达出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疍民还有上岸唱诗讨""（糍粑）的习俗。每逢正月初二初三，"曲蹄婆"们就结伴上岸，挨家挨户地唱诗讨""。她们唱到：
正月正头开大门，看见龙凤两飞翔，船下贺年船规矩，江中岸上同吉祥。
姑嫂双双来贺年，红红桔灯挂厅前，
好""好粿送给侬，合家平安赚大钱。
东家一听，心里高兴，拿出""粿，送给疍民。岸上江下，唱出浓浓的过年味，营造出吉祥和谐的过年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