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凉爽,甚至冰冷。
但是当这夜风吹入我宿舍的窗口时,却忽然也变得火热起来。
只因为此刻,我和段匈的谈话,已到了热火朝天的地步。
“小李子,要不我还是再给你一些提示吧?”
“我觉得已经不用了。”
“好样的,那你不如现在就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明知道段匈不管再说多少提示给我,都一定是些毫无帮助的东西。
但是,我也知道,凭着段匈给我的那些仅有的细节,我已经距离真相非常近了。
只是,我需要一点灵感而已。
“段警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给我的提示,好像都是针对那些比较粗糙的刀伤?”
“对。”
段匈点着头,叼着一支燃着的烟。
我沉思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也就是说,那些粗糙的刀伤,肯定是除了瞎子以外的另一名凶犯所为?”
“当然,这显而易见。”
我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你说你早就在追查那个人,而那个人却好像并没有任何明显的犯罪动机,只不过是在一些尸体上切掉了一些肉,而有一些受害人,却又好像是自然死亡的?”
“嗯,是这样的。”
“那也就是说,他需要的,很可能只是受害人身上的肉,而不是去主动的杀死受害人?”
“嗯,很不错,你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很不错。”
段匈一边点着头,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
于是,我又说道:“如果他真的是需要那些受害人的肉,那他就应该有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
段匈笑着说道:“当然,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理由,就算完全没有理由,那也是一种理由。”
他就像是在胡言乱语,但是我却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心理变化。
“段警官?你是不是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你对他的猜测?”
段匈忽然一愣,然后又忽然笑了。
“小李子,我让你分析他的心里状态,还有他的作案动机,而你却开始注意起我来了?”
“嗯,只因为我发现,你好像比他更有意思。”
“为什么呢?”
我有些得意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是在利用我。”
“哦?”
段匈表现的很惊讶,但是我却能察觉得到,这种惊讶,是因为他被我说中了一些东西。
于是我才又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很可能是希望用我的推论,来佐证你自己的看法。”
我这句话一出口,段匈又是一愣,然后竟像是突然放松了一般,笑着叹了口气。
“不愧是陆教授的得意门生啊,对细节的判断,的确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段警官,你过奖了。”
“好吧,那我就承认了吧。”
段匈叼着烟接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去佐证自己的猜测,所以我今天希望你站在独立的角度上,思考和我同样的问题,这样一来,也许我们可以异途同归,我也可以从侧面重新对这个案子进行整理。”
“嗯,你的思路也不错,只不过有些阴险而已。”
我斜眼看着段匈,段匈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可不能怪我,要怪你就要去怪陆教授,没有他对我的谆谆教导,我可能也不会变得这么阴险的。”
我们相视而笑,然后继续我们的工作。
“段警官,根据你提供给我的信息,我只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找到些灵感,说心里话,对于那个凶手的作案动机,可能同时就会有几种不同的,但是又非常合理的解释。”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
我点点头,接着说道:“比方说,在实际案例中,我记得就有一个非同寻常的案件,也是同这个有些类似的。”
“哦?哪一个案子?”
段匈一下来了兴趣,叼着烟看着我问道。
我说道:“1996年,内蒙古曾经有这样一个案子,当时在三座城市里,短短的一年时间,便有12名儿童失踪,这些案件后来都被归结到一起,并且组成了专案组,对这个案件展开侦破工作。”
我说到这里,段匈也点头说道:“这个案子我好像也有印象,你继续。”
于是我继续说道:“这个案子的侦破工作,一直持续了两年时间,在最初的一年半时间里,专案组的同志们根本就找错了方向,因为当时所有人都认为,12名失踪的儿童,一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被贩卖到了比较偏远的地区,所以最初的时间都浪费了,当然也就毫无进展。”
“那后来呢?”
段匈好像很急切的想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说道:“后来,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来派出所反映情况,而这个情况,却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
“什么情况?”
“情况很简单,他说他们家的邻居养了很多的鹰,那些鹰每天都会不停的乱叫,已经影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希望民警可以帮他去处理一下那个人。”
段匈听了我的话,却说道:“这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吧?”
“的确,听起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是民警却多问了几句,却正好被旁边的侦查员听到了。”
“他问了什么?”
“那个民警问到,他家大概养了多少只鹰,而那个报案的人却回答说,大概有将近50只鹰。”
段匈想了想说道:“鹰的食量很大,如果50只的话,是不是有些可疑?”
段匈的确是段匈,他的思维也很敏感。
我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这句话,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于是侦查员在旁边就问道那个报案的人说,他家的鹰那么多,有没有看见他用什么喂?”
段匈说道:“这个还用问吗?鹰当然是吃肉的。”
“对,问题就在这里。”
我点头接着说道:“当时是1996年前后,内蒙的经济水平并不高,对于喂养50只鹰来说,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鹰都是要吃肉的。”
段兴好像恍然大悟,然后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所以侦查员才想到了那失踪的12名儿童?”
他的反应的确很快,我也点头说道:“对,当侦查员去往那个人家里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那个人是用12名儿童去喂鹰,当时这个案件轰动了全国,也算是非常特殊的凶杀案件。”
段兴看着我,笑着说道:“小李子,没想到你看过的案例还不少嘛。”
我也笑着说道:“当然,在公安大学的时候,我可是图书馆的管理员。”
“好小子,看来我们不止是师兄弟,而且还是老同行。”
“你也做过图书管理员?”
段匈笑着点点头,却把话题再次拉回了案件。
“小李子,那你刚才说的那个1996年的案件,和我们现在讨论的,又有什么联系呢?”
我知道,段匈虽然这样提问,但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里的联系。
他只是希望让我去分析,从而在侧面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更加概括的进行推理。
这样的方法,也可以称作为全局推演法,最早出现,还是在一些1850年出现的侦探小说中。
面对段匈的提问,我接着说道:“我举那个例子,就是想说明一件事情。”
“请说。”
“对于你所追查的那个凶犯来说,他的作案动机,只有一种,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他的作案动机,而且是看起来极其合理的,却恐怕会有很多种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根本就猜不到?”
“当然不是,我只是习惯于在这种情况下,先去罗列出各种看似没有漏洞,而且又非常合理的可能性,然后再运用最简单的排除法,一一对它们进行否定,从而最终找到我们所需要的那种情况。”
段匈听我说完,叼着烟兴奋的说道:“好主意,我喜欢,虽然我很少用到排除法,但是既然你非常习惯这样去做,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开始吧。”
段匈的话,说的很轻松,但是真正要去做一次排除法的话,真的不是一件小事情。
它需要非常合理的逻辑,并且将每一种逻辑思维最终转化成矛盾,并且在每一种矛盾中寻找出不可能发生的证据。
也可以说,这绝对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我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床头旁的闹钟,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了。
段匈知道我的意思,但是他却忽然像个战壕里等待命令的士兵一样,忽然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两支烟。
“小李子,我相信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非常宝贵的,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提前一分钟抓住了那些凶手,我们就将救回一条美丽的生命,你说呢?”
段匈的话,无可厚非,更是无可反驳的。
他说着话,总是带着那种慷慨激昂,这让我多少又有些激动起来。
好吧,当年我对着警徽发誓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觉!
于是,我点燃了段匈给我的那支烟,深深的吸入了一口。
“段警官,那就让我从第一种情况开始说起?”
“请,小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