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两人赶到小镇。小镇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穿梭,络绎不绝。几个梳着丫角的顽童,一只手里捏着线香,另一只手拿着过年剩下的鞭炮。屏息着小心翼翼的用线香靠近引线,看那引线被点燃,发出嗤嗤的声音,小顽童把鞭炮往远处一扔。捂着耳朵,聚精会神看着鞭炮。“啪”鞭炮发出巨大的声响,有路人被吓了一跳,大声责骂着。几个顽童做个鬼脸,嘻嘻哈哈跑开了。
孟良舒口气,还好来的及时。鞑子还没到这边,他和石虎快步走到铁匠铺,明天是初五财神日,老黄头打算明天开业,所以今天和赵申两个在收拾东西。
看孟良进来,老黄头笑着说道:“猜你们可能今天回来。”赵申摆弄着小铁锤,看二人两手空空笑着说:“咦,打到什么了?石虎不是和我吹自己箭无虚放的?”没理会赵申的打趣,孟良焦急的说道:“师父,快收拾东西走,鞑子要来了”又把山里遭遇鞑子的事说了一遍。
赵申和老黄头大吃一惊道:“鞑子怎么到这个偏僻地方了?”孟良拉老黄头就往外走,:“别纠结这个了,我们这就走。去师父你女儿村里避下。”老黄头被他拉了一个踉跄,说道:“慢点,我收拾下啊!带些细软。谁知道鞑子还有多长时间才退啊。”孟良想想也对,就道:“那师父你快点,我怕鞑子说到就到。
赵申慌慌张张道:“那我和董家娘子说下,让她和我们一起走。”说完撒腿就跑。董家娘子正在布庄整理棉布,看赵申跑来心中暗自一喜,她看看后面,她爹没在,就小心迎上去道:“跑那么快干嘛,又没狗撵你。”赵申气喘吁吁,嘴巴干涩,他努力咽口唾沫说道:“快,快走……”他还没说完。
董家娘子他爹从后面出来,看赵申在和女儿说话,火冒三丈对赵申骂道:“你胆子大的包了天了,还敢来勾引我女儿。”说完转身拿起笤帚就要打。
这时镇外的官道上,马蹄阵阵烟尘滚滚,无数人嘶喊着、奔跑着,后面几十个鞑子狂笑着在后面驱赶他们,宛如一群饿狼在驱赶着羊群。
鞑子来了!孟良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漫山遍野的百姓被驱赶到小镇外一块打谷场上。孟良、老黄头、石虎、赵申都在人群中。老黄头看看孟良,愧疚的说道:“都怪我,要不是我耽搁了,兴许这会已经走掉了。”孟良苦笑了一下,谁能想到呢?
四五十个鞑子将人群围住,为首的牛录额真骑在马上,围着人群转了一圈,凶恶的眼神如同饿狼一般,在来回扫射。打谷场上众人噤若寒蝉。他得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
一个剃了头发的差役手里拎着个铜锣,他朝那牛录额真点头哈腰了一番,看那额真不耐烦了,才将铜锣敲的震天般响,”铛。。铛。。,大汗有令,若不划一,终属二心,自今布告起,外县旬日各地方尽另剃发,若巧言争辩,绝不轻贷。。“
剃发令念完,底下百姓嗡嗡嗡的炸开了,剃发?就那鞑子难看的金钱鼠尾?这不是辱没祖宗吗,死都入不了祖坟的
那差役偷偷看了眼牛录额真,见他眉头微皱看过来,差役小心的陪了个笑脸。然后转过头去,手中铜锣铛铛一敲,道:”都给我安静,剃个头发怎么了。
少你一两肉了啊。该纳的粮食你还得纳,该服的徭役你还得服。甭讲这些有的没的,大汗下令说要是不剃头,看见那竖起的旗杆吗?割下头颅挂在上面你就可以离开了。不想掉脑袋的,那就乖乖的把头剃了。“说完他走到人群中,拉着一个汉子道:”就你来吧!“
那汉子闪躲了一下,见差役牢牢抓着他,他缩缩身子没上前。这时有两个金兵上前,狞笑着抓住那汉子手臂,将他拖出人群。“跪下。”
金兵厉声喝道,汉子抖抖索索跪下。一个金兵上前抓住他的发髻,另一个挥刀砍下。
”噗!“
鲜血喷射而出,尸体扑倒在地。那金兵拎着汉子的人头扔向人群。人群嗡的一声周围纷纷闪躲,惊恐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差役看到金兵杀人,自己也是浑身一颤,他指着一名老夫子道:”你来!“那老夫子正是董家娘子他爹。
董家娘子在旁边搀扶着他,老夫子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嘴里念叨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那差役上前拉他道:“乡里乡亲的,我也是为你好,事到如今,剃则生不剃则死。来吧!”
老夫子被拉的一个踉跄,董家娘子刚要去追,被赵申死死抱住。老夫子两手乱晃道:“不剃,我不剃。”边喊边往回跑,一个金兵快步上前,挥刀子背后穿胸而过。老夫子口中鲜血直流,扑倒在众人面前。
董家娘子大哭道:“爹啊”,便欲挣开赵申怀抱,赵申死死拉住,董家娘子一时挣不开,急怒攻心便晕了过去。
差役又指了一名汉子,那汉子还是不剃。金兵上前又是一刀。
看到众人怒目看着他,差役眼神闪躲了一下,大声对底下众人喊道:“乡亲们,非是我要害你们。只是如今这大明无能,不能保护我等黎民,才使我等遭此大难。你们看看我都剃了,不光是我剃了,我们知县大老爷也剃了。”话语中都带着哭音。
众人沉默着,那差役擦擦眼泪。指着本县有名的才子秀才道:“张秀才得罪了!”张秀才性子有点懦弱,他本想不去,但看着金兵提着带血的钢刀,往他这边过来。他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的做到剃头匠面前。一缕缕头发落下,张秀才摸着自己的金钱鼠尾嗷嗷大哭。
所谓金钱鼠尾就是将头颅四周头发都剃掉,只在头顶留一顶如铜钱,结辫下垂型如鼠尾,能穿过铜钱者方为合格.
有了张秀才带头,陆续又有几人剃发。这时差役走到赵申面前道:“你来!”赵申斜看了他一眼,站在那漠然肃立。这时有金兵上前,手中的钢刀出鞘。
这时老黄头上前,将赵申拉到身后,点头哈腰对着差役说道:“我来剃,我来剃。这头皮痒了许多年了,早就想剃光了。”说完快步走到剃头匠前坐下道:“快点,剃吧”。老黄头嘴角含着笑,只是眼里却有泪珠涌出来。
孟良站在人群中,手里的拳头攥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攥紧。脑袋里的血呼呼上涌,牙齿咬的嘎蹦蹦直响。赵申也是如此,脑袋上青筋直冒,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几次想冲上前去,被石虎死死抱住。
老黄头剃完头下来,看他二人这样,擦着眼角的泪水叹口气道:“忍住,给我忍住。乱世人不如狗,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孟良紧握住双拳低吼着:“我发誓我要杀人,杀很多很多人,我要灭他们的族!”“加上我”赵申坚定的说。“还有我!“石虎握了下孟良的手道。老黄头打了个冷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赵申将董家娘子交给孟良,没用差役叫他。自己大步主动走到剃头匠前道:”剃吧!“差役摸摸头皮,有点搞不清状况。
剃头的人越来越多,反抗的越来越少。轮到孟良,他拉着石虎微笑解开自己的头巾,露出那一寸发茬的脑袋道:”我们兄弟是山里的和尚,耐不住山中清苦,偷偷还俗下山,你看我们怎么剃吧!“
差役为难的转了一圈,又看看马上的牛录额真。见他目无表情,那差役咽下口唾沫道:”费什么话,去理个光头,算你一个“。
愿意剃发的都剃完了,不愿剃发的脑袋都挂在旗杆上了。鞑子驱赶着百姓,离开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往着北方而去。
夕阳中,河水在慢慢流淌着,仿佛在呜咽。
正月,皇太极亲自指挥后金兵攻下永平,迁安不战而降,滦州也降。二月皇太极率军北返,所得永平、迁安、滦州、遵化皆令贝勒大臣率满洲、蒙古八旗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