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黑色的办公桌,一台三星的平板电脑,一把扶手椅和一架书柜。
这就是狭小的组长办公室里所有的摆设,平淡到简陋,让第一眼扫过这里的人不会留下任何的印象。
站在办公桌前的男孩儿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桌子上那块狭长的名牌,上面刻印着烫金的字样。
执行组组长朴仁炫
“我们全武烈先生,算是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啊……”朴仁炫发出一声表意含混的感慨,两步绕过桌台,修长的身躯坐到了精致的黑皮革扶手椅上。
他把一直还握在手中的GLOCK手枪随意地放在了桌上,有些疲惫地舒了一口气,脊背放松地向后倚着。
目光迷离地在桌面上扫动,之后猛地定在了一点……
之前没有发现,在那个不起眼的名牌后面竟然还摆放着一个小巧光滑的物件,平静地被放置在桌面上,没有生气,也没有色彩。
是一个打火机。
由触手冰凉的黑色晶莹做成的外壳,平滑得好似感受不到摩擦。做工之精致不像是东亚国家制造的手笔,反倒是颇有瑞士那种北欧之地的巧妙与贵族的风格。
很是大众的翻盖设计,上盖合上时会发出清脆锐利的碰撞声。
“Wehopethemore,themoredesperate……(希望愈是,绝望愈是)”朴仁炫喑哑地读出打火机一侧莹金的简约文字,眸子深处的色彩有些阴晴不定。
“在你的组长办公桌上有一个东西,那是前任组长留给你的礼物。”他想起了之前申敏珠和他说过的话语。
就是这个吗??男孩儿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着,拇指又一次推开了打火机的上盖:“送我打火机干什么??让我学抽烟吗??
“……那还真是抱歉啊,我十岁那年就已经会了。”
“哧!!”蓝色的滚烫火苗刹那燃起,在他的眼前静谧地翩翩起舞,扭曲而又飘然。
***
“找不到……”矮小的男孩儿轻轻拍了一下电脑的键盘,一脸颓败地抬起头来,“根本找不到,我都已经黑进民政调查局的资料库里了,依旧没有一丁点儿关于BOSS的档案。貌似这个人突然就这么出现在韩国了。”
“见鬼了不成??”鹰眼懊恼地翻看着手中的档案记录,“上面给的资料里除了他叫朴仁炫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啰哩啰嗦全是一堆废话!!”
“那就是说上面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故意隐瞒了他的资料与档案。所以小不点在资料库里才会一无所获。”冷阳拢拉着眼眸懒洋洋地说道,他早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从上级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发到手里的那一刻起。
“算了,没事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白费力气……知道这个人是新任组长不就行了,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对我们同室操戈吧??”白发温润的男子说着看向了尚还不甘心的鹰眼,“我说你,你那个偏执的坏脾气也该变一变了。幸亏那个人没有真动手,要是刚才他扣了扳机,我们四个谁都救不了你……”
鹰眼粗粗地喘息了一声,脸上投下一片黯然的阴影。
气氛有些尴尬的办公区内,一直都没有言语一句的圣诞清雅脱俗的眼眸看着四位同伴的身影,又瞥了一眼组长办公室闭起的房门,罕见地眸光微微闪动。
***
与此同时,走到了二楼一个僻静角落里的申敏珠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下了1的快捷键。
“那孩子已经到位了,不过说真的,三年没见看起来变化巨大啊……”检察官粉润的嘴唇抿起微笑,一副知性的魅惑感。
“暂时就那样吧,继续观察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出手帮他一下。”那端传来的也是个女人的嗓音,虽然和蔼但听上去却是有些凌厉、沉厚,似乎是名中年女性。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槿惠。”年轻女人略带调侃地将音调上扬,“在那个人身边忍了这么久,也亏你还能继续这么忍下去。”
“呵……”被称作槿惠的女子不以为然地轻笑着,“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都已经忍了十多年了,如今再忍上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那天到来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庆功酒。”
“那你也要先立功才可以啊,敏珠。”
顿了顿,电话那头的女人语气一转变得无比严峻、凌厉异常。
“务必要将首尔执行组拉拢到我们这一方来,敏珠!!”女人的话说得一字一句的,像是在用声音刻写着什么,“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执行组就是我扳倒李明博那个混蛋最为锋利的武器!!”
***
华灯亮起,紫罗兰的夜色开始铺满首尔市区的上空。
像首尔这种人口高度稠密且轻重工业俱都发达的特级城市,即使能够看到天幕上的星点也不会是多么的繁密了。
稀稀疏疏的,有的光滑闪耀有的黯然色衰,似乎是在对应这世上之人的生老病死、运势灾祸。
“当组长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嘛……”倚在论岘洞一条步行街街角的墙壁上,瘦削的男孩儿将端头燃起泛光的香烟从唇角拿开,轻轻张口呼出一股淡色的雾气,“来的时候说‘你们好’,走的时候说‘下班了’。似乎就是这样吧。”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他眼前川流走动着,这座色彩洋溢的城市才刚刚开始它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他所倚靠的墙壁正对着街道另一侧的一家超级卖场,那栋六层高的建筑墙上铺挂着大幅的彩色海报。
男孩儿的视线凝固在那幅巨大的海报之上,海报上斑斓的色彩衬托着七名明艳的少女娇俏活泼的身姿和她们欢笑动人的面孔。
朴仁炫的眼神怔怔的,是他几乎在外人面前从不会显露出来的深陷与懵懂。
叼在口唇上的烟都忘记了吸吮,只是迷离着目光看着那幅写着‘T-ara’slove’的铺展海报,瞳眸不住微微颤动着。
总觉得,这几个女孩儿,他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似乎在三年前,他与这几个人每天还时不时地会碰面,有的时候放假还会结伴出去一起大吃或者疯玩一通。
还有,还有一个几乎一天24小时会有2/3的时间待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一个总是以姐姐自居却从来都名不副实的女孩儿。
嘴角翘起沉溺在回忆中的微笑,他觉得似乎三年的时间并没有让那个女孩儿的稚嫩可人的面容有一丝的变化,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明媚,满是善意的明媚。
那就好……那就好……
时间在他眼里已然过去了太久太久,近一千个日日夜夜让他快要忘记了曾经的自己,但是对于这个人的记忆仿佛还如昨日重现般的清晰鲜明。
她没有变就好……
因为,我已经改变的太多了……
经历过的一切已经让他变成了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变得已经配不上还能自称是她的亲人,甚至已经没有资格再在心底默默地说出一句“我好想你”……
他早就已经是一个怪物了,一个怪物又要怎么才能重新过上属于常人的生活??
所以,他只是祈求上天不要再让这女孩儿改变,不要再带走她的纯真和善意。
她现在有着六个可以每天都陪伴在左右的姐妹,应该不会感受到孤独吧??再怎么说,六个也比一个作用更大吧??
他这样胡思乱想着。
“只要你幸福就好……”男孩儿的低语透着浓浓的喑哑和不明的含糊,眼眶的边缘突然传来难忍的酸涩感。
这是什么情况?我这是要哭出来吗??
别开玩笑啊……
这个瘦高的年轻人忙不迭地伸出双手揉压着自己的眼角,三年来几乎从没有出现过的感觉让他有些慌张。
挺翘的鼻尖轻轻地呼吸了一下夏末飘来的晚风,男孩儿所有的动作都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定格僵住。
他表情有些古怪地扭过头,眼神幽幽地打量着这个街角之后昏暗的曲径小路。
刚刚还温暖柔和的微笑瞬时变得阴森至极,半眯着的瞳眸幽深得好似寰宇中的黑洞。
男孩儿将口唇上咬着的只剩下一小段的香烟扔到了地面上,白色的运动鞋踩灭了还亮着火星的烟头。
“嘿嘿,想不到啊,上班第一天就有生意上门了。”
***
傍晚时分的夹隔小路上曲曲折折,只有矮小灯杆上的昏黄路灯投下一小片隐约的光晕。灯光昏暗得近乎虚假。
朴仁炫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休闲长裤让他几乎快要与浓重的阴影混为一体了,他将头上的板帽帽檐拉得极低,遮住了黯淡的眼眸。
运动鞋与地面缓慢的接触完全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男孩儿幽灵一样走在狭窄的曲径上。
他看到了街旁一个扔在垃圾桶边的空可乐瓶,于是笑嘻嘻地拿了起来,继续向着前方缓慢地踱步。
越向前走,一种听起来窸窸窣窣的扭曲声响就愈发的清晰、响亮。
令人耳膜发酸的咬啮之声,带着黏湿的某种液体喷溅流淌的声音。
然后,朴仁炫看到了,蹲伏在小路旁地面上的男人,穿着T恤衫和短裤的男人,正在对着一个什么被压在身下的事物猛烈地撕咬着。
这个人的身上溅撒着大片猩红色的浆液,似乎还有什么细碎的东西也粘连其上。
一大段肉色的事物散落在地,男孩儿能轻松地辨认出那是一截人类的手臂,手指上还佩戴着一枚精致的亮银色戒指,手臂末端是模糊的血肉和骨殖碎裂的骨骼。
像是感受到了他人的窥视,穿着短裤的男人停止了自己的撕咬,战栗着扭过头,看向小路的一侧。
他漆黑的眼白和腥红的瞳仁,还有快要蔓延到侧颊的凸起筋脉让朴仁炫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兴趣盅然地细细打量着。
他扫视着这个人沾满了血浆的口唇与下颚,神情就像是实验课上观察着标本的专业学生一样。
“找到了,同类……”嘶哑的嗓音再次森然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