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先前黑衣人坐过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滚金边的黑色锦缎袍子,平平无奇的容貌,赫然就是将内丹给了宋千色的彼岸。
他的姿态比先前的黑衣人更为慵懒,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缩进了椅子里,享受的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
“是你?”镇国侯一怔,冷笑道:“你也是为残玉而来?”
“如你所见,”彼岸摊摊手:“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残玉。”
镇国侯起身坐在他对面,这人的坦诚倒是令他没有太多的反感,沉吟了一会儿,他问:“帝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儿子真是白连锦设计杀害的?”
彼岸趣味的挑挑眉:“同是为了残玉,你不相信他,难道会相信我?”
镇国侯镇定道:“我只是问你发生什么事,至于信不信,我有脑子,自己会思考。”
彼岸稍稍坐直了一些身子:“杀你儿子的是穆郡王,想当初,第一个能进皇宫做客卿的妖精是谁举荐的,包括现在的寒江是谁举荐的,这不用我重复了吧。”
“杀我儿子和庆亲王举荐妖精有何联系?”
彼岸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连事情都看不透,这就是你说的思考?”见镇国侯不满的皱眉,才又道:“你远在边关,消息闭塞,最近帝都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都传不过来,你可知为何他们突然翻脸要急于要得到残玉?”
镇国侯脸色一沉:“寒江说的不对?不是白连锦出计扰乱了他们的计划吗?”
“哦?如果你现在知道了你儿子的案子皇帝是如何结案的,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彼岸不置可否道:“现在整个帝都老少皆知,镇国侯公子因和穆郡王抢女人被杀,而皇帝亲审,最后却只判自己的侄儿二十板了事。”
镇国侯放在桌案上的手顿时青筋暴突,他紧紧盯着彼岸的脸色缓缓问:“此事当真?”
“午时刚定案,真相如何你夫人自会传信告知你,”瞥了眼他因情绪起伏而青筋暴起的模样,彼岸连忙摆手道:“哎,兄弟,你要挺住啊,我可不能保证不会趁你丧失理智的时候忽悠你,到时后悔了我可不会负责任的哦。”
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镇国侯渐渐收敛了情绪:“就像寒江说的,难道他们就不怕我起兵?到时陈国内乱,外有晋国虎视眈眈,皇帝是疯了不成?”
“皇帝没疯,他只是被妖精控制了而已,”彼岸同情的看着他:“就说你看不明白吧,不如我给你分析分析?”
在镇国侯疑惑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将整件事情叙述了一遍。
当初庆亲王将妖精举荐进宫就是想利用他们的能力控制皇帝,由他取而代之,而墨鼎风是为了得到镇国侯手里的残玉,其实墨鼎风要拿到东西不难,难就难在还有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白连锦也想拿到残玉,于是他只好与庆亲王合作。
而控制了皇帝,做起事情来只会更方便,两人各有各的目的,又互不干扰,很快就有了接下来的计划。
派寒江来助镇国侯是为了帮庆亲王保住陈国江山,但后来白连锦亲率大军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近海,想保全陈国已是不可能,而且白连锦也在暗中指派了人手阻挠墨鼎风。
处处受挫之下,他们只能安排将万谷风杀害这一出戏,镇国侯夫人必定会立即传信于镇国侯,然后他们再拖延审判的时间,这样,丧子和审判结果两个消息在传给远在万里的镇国侯之时就有了间隔,先是让寒江利用镇国侯一家妻儿老小逼迫引诱他交出残玉。
如果不交,他们有的是手段制造个镇国侯已死的假象,正好将其抓起来慢慢逼迫他交东西,反正他们宽恕凶手逼镇国侯造反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能向天下交代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杀他,夺他手中兵权。
镇国侯一死,皇帝又因为这件事落了个昏君骂名,从此庆亲王登基再无阻碍,正好一举两得,所以,无论如何,镇国侯必须死。
在得到残玉之前,白连锦是不会贸然出兵的,到时候庆亲王登基只要递个求和书,或像周国一样成为附属国而保全陈国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镇国侯到死都不说出残玉的下落,陈国已经是庆亲王的天下,想要从与镇国侯有关的地方搜东西不过是时间和人手的问题,到时掘地三尺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他白连锦本事再大,能与一城的兵力想抗衡吗?何况他还只能暗中进行。
“要说的就这么多,至于你信不信就不是我的事了,反正明天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在他们那边,无论你作何选择,都必需得死,想要保命,你可以和我合作,至少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家人安全。”
见镇国侯还在思索消化着这一系列事情,彼岸不由感叹,若不是他事先来了娄关城,亲历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恐怕也会看不透,人类啊人类,谁说人类害怕妖怪?明明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片刻之后,镇国侯忽然抬起头,却一扫先前的沉静,满眼的疲惫之色,看着彼岸哑声道:“明天晚上你会来吧?
彼岸点了点头。
镇国侯说:“无论如何,明天我是不能交出残玉,不然只会死得更快,如果明天他们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要杀我或是将我抓起来,我希望你能救我,我会考虑与你们合作,”顿了顿,他又说:“按他们说的,现在娄关城的镇国侯府怕是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吧?”
彼岸又点了点头:“在我下午赶来边关的时候,刚好看到墨鼎风带人去了镇国侯府。”
镇国侯紧紧盯着他:“如果你们想得到残玉,就一定要保证我妻子和一家老小的安全,我知道以陈国现在兵力妄想对抗晋国大军已是不可能,战争结束后,如果我一家老小皆平安,我会将残玉……交给你。”
彼岸一笑:“保证他们的安全自是应当,这是我的许诺,如此,我们算是达成协议了吧?”
镇国侯沉默的看了他一会才道:“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你今晚所说的都是实话。”
彼岸目光坦然:“明日此时,自见分晓,”话锋一转,声音透着丝丝寒气:“对了,明日太阳升起时,我会助晋破了寒江的死尸部队,他们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第二日一早,万里戈壁被第一缕朝阳照亮时,沉寂了多日的晋国大营忽然想起嘹亮的号角,战鼓声势如雷,数万士兵列队攻向陈?军驻守的边城,而手里拿的不是刀剑矛戟,而是一些茶壶大小的小陶罐。
镇国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注视着被作为前锋派出去的几千士兵,与普通士兵不同的是,他们行动快速却动作僵硬,像是一个个提线木偶。
心情复杂难言,这些原本都是活生生的士兵,却被寒江采用神秘邪术改制成了毫无感觉的死尸。
作为军人,凯旋而归固然骄傲,可死在战场也是一种荣耀,而他们却死在己方人手里,死后还不得安息,被人变成傀儡操纵。
若不是开始是真心想打赢这场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别人拿他的兵这么做,可是,如今一切都没必要了,在他们拼死守卫这个国家的时候,他们寄予希望的皇上朝臣却为了一个位置勾心斗角,自相残杀。
这些人不配你们如此守护,所以,请安心上路吧。
在旁边寒江森然的目光注视下,晋军将手里的陶罐一次次扔向先锋的几千死尸部队,装有磷粉和易燃物的陶罐几乎是在碎裂的一瞬间,熊熊火焰便吞噬了一个个死尸。
整个战场顿时火光冲天,镇国侯平静的将后面的普通士兵招了回来,随即关了城门,火海里只留千余即使浑身是火仍执行着前进杀敌命令的死尸部队。
可怜这群以往战无不胜让晋军吃了不少苦头的队伍,这次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清晨的阳光中化为了灰烬。
寒江在试探之后得知镇国侯只是担心着火的死尸回城会引燃民居军营,也就不再管他了,非常时刻,岂能因为这点事和他起冲突,得不偿失。
而彼岸昨天和镇国侯商量的时候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边关战乱,很多富足人家都拖家带口的逃难去了,留下的都是生活清苦无法跑路的,宋千色带着白离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陈?军守城后,大摇大摆的踹开了一户宅院的大门。
白离对于人类的一切都很新奇,不停的问这问那,宋某人一脸神气的做起了社科人文讲解,最后累得实在不行了,才打发了他一个人随意在宅子里转悠,暗自看了他一会,就自己找了个房间睡觉去了。
天色一暗,宋千色就醒了,精神抖擞的将房梁上正研究房顶结构的白离拉了下来,发现这小子一晚上跑了这么远却比她还要精神抖擞。
差距啊!
吃饭这种事对于两人的身子构造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于是两人安静的坐在房檐上,宋千色将自己今晚要去陈?军大营的事和白离说了,并明确表达了不想带他一起去的意思。
开玩笑,这厮对什么事都好奇无比,就是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镇国侯身边不可能没有墨鼎风的人,杀个人自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现在是不是下手的时机,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白离很不情愿,宋千色就无耻的威胁说,她还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如果非要跟着,以后绝不带他去,最后可想而知,以白离童鞋的妥协而告终。
一直等到万家灯火亮了又熄,两人一起摸黑几个纵跃间来到了军营外,宋千色将白离扔在不远处等着,并且连威胁带利诱的嘱咐他一定不能乱跑。
白离大概也看出这件事对她很重要,拍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一动不动的等她回来,还贡献出了松鼠小红,说如果遇到需要他帮忙的事,只要放出小红,小红就能找到他。
小红看起来乖巧可爱,可若跑起来,那速度也绝不逊色于白离,快若闪电,高手身边就连个宠物都这么牛掰,宋千色差点又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