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下凡历劫，在喧嚷的街道上看见她。
瘦小的身体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衣袍，她不似其他奴仆一样，大肆喧嚷着自己的身价，孤零零的窝在角落里，试图降低存在感。
可他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从小贩手里买下她时，小贩似乎怕他反悔，随便报了个价，他笑了笑，领着她走了，可她却总跟在他身后一米处。
他停下来，转身拉起她脏兮兮的小手，她有些抗拒的往回缩了缩。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那好，我以后便叫你……叫你断殇好不好？”
“好……”
历劫下凡期限已到，他带着她回天庭。
他带她回他蜗居的地方——无熙山，山上好景致，有一片桃花林。
她的眼睛亮了亮，却又马上低下头。
十年后。
“师傅哥哥！”
“我说过，不要叫我师傅哥哥！”
女孩扁了扁嘴，突然眼睛一亮，
“哥哥！”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当年瘦弱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可心志却还是孩童之心，未曾长大。
她整日粘着他，他也不恼，只宠溺的拍拍他的头。
一日，她去给碧瑶仙子送桃花酿，路上却看到一个女子，天庭里众多貌美的仙子也不及她一分
一时之间，她看呆了。
“喂，看什么呢！”
“你。”
一时之间，说漏了嘴，满脸通红的捂着嘴，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你这丫头，倒是可爱。”
从此之后，二人情好日密，甚是投缘，常常“腻歪”在一起。
上一次，断殇看着师傅的苦瓜脸，差点叫成“师傅叔叔”。
一日，她到好友璃沫处讨糕点吃。
“璃沫姐姐，看，这是师傅新送我的五彩琉璃佩。看，好看么？”
“好看。”
“璃沫姐姐，你轻点，小心碎了！”
“你这丫头，心疼了？这是仙家之物，哪有那么容易碎的，还有，你这么在乎你师父送你的东西，莫非……”
“姐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师傅那样的人……”
断殇低下头，揉着衣角，耳朵红红的，不敢抬头。
“我可没有说什么，难道你真的……”
“没有！”
“你还能骗得了我？我告诉你，你应该……”
断殇一路跑回屋中，第二天连每日给师傅请安都没去。
“断殇，你这丫头，再胡闹什么呢？都三天没给师傅请安了！”
断殇拉开门缝，将手中的鸳鸯香囊塞入师傅手中，
不敢看师傅的脸色，
“师傅，我喜欢你……”
说完，便啪的关上了门。
她从没看过师傅发过那么大的火，师傅将她扯出门外，力道重的像是要把骨头捏碎。
师傅拉着她向小黑屋扯去，师傅说过，那是犯重大的人所受刑罚的地方，还说希望我永远不要进去。
师傅是个温和的人，那次打碎了他最爱的玉杯，却也只责备了几句。
小黑屋里阴暗潮湿，当鞭子甩到她身上时，她才反应过来，鞭子所到之处，有种火辣辣的疼，不等她缓过气来，第二鞭子便甩倒她的身上。
他不顾她的哭喊，狠心的在她身上甩下九九八十一鞭。
她到最后都没有力气去哭喊了，汗水和血水布满了整个地板，她本身就只是一个凡间女子，怎奈的住他近百鞭。
也不知道她到底昏了几次，每次昏的时候，她都在想:也许师傅会心疼她，不忍心再责罚她了。
可是疼痛总会把她拉回现实。
他将她抱起，重重置于门外，
“断殇，今日你与我再师徒情意！你的死活与我再无瓜葛！”
“师傅……不要……”不要丢下断殇。
当她再次醒来时，她被绑在在满是腥臭的水中，疼痛在一波一波的侵蚀着她的意识，璃沫在她身边。
“你怎么就那么轻易就信了我的话？”
“璃沫姐姐……”
“姐姐？唉，你可真是天真。他最痛恨的便是有人对他说‘爱’这个字。当年，他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对他说喜欢他，他苦苦教导修仙之人不应有七情六欲，结果他的徒儿杀了他所爱之人，他便将她活活打死，扔下诛仙台。”
“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告诉我去……”
“因为，就算现在不告诉你，最后还是会知道，我不过是早点让你看清楚事实而已。难道你以为就算没有这件事，你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吗？你错了！你本是他的情劫，因为要为他度劫找到契机，便将你父母置于灾祸之中，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稍作休整便赶往下界，你却已在凡间沦落街头多年，不杀你，不过因为愧疚才留了你一命。”
“不！我不相信！”
“由不得你不信，你想想，他为什么会给你起名为‘断殇’？”
“断殇……断殇……在爱到来之前便已折断！师傅，你好狠心！”
“他的心从来都不想表面那么温和。恨他吗？”
“恨！”
“待你伤好之际，便与我去将他杀死。”
“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我是他当年活活打死的徒弟！我恨他！我无时无刻的想让他死！他绝对想不到，当年把我丢下诛仙台的我并没有死，反而因祸得福，我从台下取得诛仙水，只要粘上一点，便可腐烂而死！”
无熙山上。
“东篱，你整日借酒消愁可是为了她？”
“不知道。”
“她死了吗？”
“应该吧。”
“舒心了？”
“没有。”
“那为什么还杀了她？”
“我……我……”
“既然是劫，现已躲不过，为何不去面对，她在璃沫仙子那里，说起来璃沫也是你的徒弟。”
“你怎么知道？”
“其实，不是你不知道，而是你不想知道。”
他眼神闪了闪，站起身，向好友拘了一礼，便向门外走去。
刚出门，便看到璃沫带着断殇走来。
他看着她身体已无大碍，松了口气，便听到她决绝的声音。
“师傅，为何这样对我，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
“因为你的渡劫，却害我家破人亡；因为你的稍作休整，害我流落街头，遭遇迫害多年；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我称灭族仇人为师傅多年。你却因为一句话不对，便将我希望尽毁，赶出师门！我恨你！”
“当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愧疚之下便将你带回这无熙山。我为你起名‘断殇’，且以师徒之称，是想如果这样，这劫便不再是劫，结果是我低估了……”
璃沫双目极瞪，眼神欲呲，双手紧紧攥起。
“那你当年为何将我打死，丢下诛仙台？”
“当年，你错杀了东海公主，东海叫我还个公道，我便将你打成重伤，以求化解矛盾，可东海却得理不饶人，万般无奈之下，便用法力护住你的魂魄，不至于灰飞烟灭。”
“你……你这是借口，要不是我当年杀了你心爱之人，你何苦这么大费周章来编出这谎言！说到底，你不就是怕你喜欢过东海东海公主的事情传出去吗？”
“我从未喜欢过东海公主！”
“你骗人！”
璃沫冷笑，从衣袖中取出小瓶，便向东篱泼去，还未来的及躲闪，同样是一袭白衣，却让璃沫的嘴角僵了僵。
“你……为何要帮他，你明明知道……”
“因为他是我师傅！”
诛仙水瞬间在断殇胸口破开了一个大洞。
她身形晃了晃，向后倒去
他接住了她，用衣袖帮她擦掉嘴角的鲜血，可是鲜血好像越擦越多，沾满了他整个衣袖。
“记住……我……恨你！所以……你的命得由……我……杀……帮我……保存好……我的……东西……”
脸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她摸了摸。
“师傅乖……不哭……你说过……我的死活……与你……再无瓜葛的……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你这丫头，要死了，说话还那么欠揍！”
“恨……原来就像……一把锁……爱……却是……一把钥匙……无论……再大的锁……也会……破解开……”
他将她抱起，转身带她回无熙山。
“喂！你为什么喜欢她？她没我好看，也没东海公主有权，为什么会喜欢上她？”
“只为她就是她。”
“你……没用的，这是诛仙水，仙人粘上一点都会功力尽毁，何况是她，只是区区一界凡人，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她说过，她最喜欢无熙山，最喜欢师傅，那我便带她回家。”
忘不掉，恨不了，原来这就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