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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创造着,记录着;记录着,创造着(3)

博物馆和艺术馆也是乐趣和灵感的来源。许多人满怀疑惑,她不用眼睛,仅用手就能感觉出一块冰凉的大理石所表现的动作、感情和美?的确!她的确能从抚摸这些典雅的艺术品中获得真正的乐趣。当她的指尖触摸到这些艺术品的线条时,就能感受到艺术家们所要表达的思想。她从神话英雄雕像中,感觉它的爱和恨、勇敢和爱情,正如她能从活人的脸上摸出人的情感和品格一样。从狄安娜雕像的神态上,她体会到森林中的秀美和自由,足以驯服猛狮克服最强烈的感情的精神;维纳斯雕像的安详和优雅的曲线使她的灵魂充满了喜悦,而巴雷的铜像则把丛林的秘密显示出来。

在海伦书房的墙上有一幅荷马的浮雕,挂得很低,顺手就能摸到。她常以崇敬的心情抚摸他英俊而忧伤的面庞。她对他庄严的额上每一道皱纹都了如指掌——如同他生命的年轮,刻着忧患的印迹。在冰冷的灰石中,他那一双盲眼仍然在为他自己心爱的希腊寻求光明与蓝天,然而结果总是归于失望。那美丽的嘴角,坚定、真实而且柔和。这是一张饱经忧患诗人的脸庞。啊!她能充分了解他一生的遗憾,那个犹如漫漫长夜的时代:哦,黑暗、黑暗,在这正午刺眼的阳光下,绝对黑暗、全然黑暗,永无光明的希望!

她仿佛听见荷马在歌唱,从一个营帐行吟到另一个营帐,探着步子摸索着。他歌唱生活、爱情和战争,歌唱一个英雄民族的光辉业绩。这宏伟雄壮的歌,使盲诗人赢得了不朽的桂冠和万世的景仰。

有时候,海伦甚至怀疑,手对雕塑美的欣赏比眼睛更敏感。她以为触觉比视觉更能对曲线的节奏感体会入微。不管是否如此,她自认为自己可以从希腊的大理石神像上觉察出古希腊人情绪的起伏波动。

欣赏歌剧是比较少有的一种娱乐。她喜欢舞台上正在上演时,有人给她讲述剧情,这比之读剧本要有趣味得多,因为这样她常常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她曾有幸会见过几位著名的演员,他们演技高超,能使人忘却此时此境,仿佛被他们带到了罗曼蒂克的古代去。

埃伦·特里小姐具有非凡的艺术才能,有一次她正在扮演一名人们心目中理想的王后,海伦被允许抚摸她的脸和服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高贵神情足以消解最大的悲哀。亨利·欧文勋爵穿着国王服饰站在她的身旁,他的行为举止无不显露出超群出众的才智。在他扮演的国王的脸上,有一种冷漠、无法捉摸的悲愤神情,令她永远不能忘怀。

海伦仍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戏的情景。当时莱斯莉正在波士顿,莎莉文小姐带她去看她演出的《王子与贫儿》。她无法忘记剧场所充满的喜怒哀乐,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一会儿喜,一会儿悲,这位小演员也演得惟妙惟肖。

散场后,海伦被允许到后台去见这位穿着华丽戏装的演员。她站在那里向海伦微笑,一头金发披散在肩上。虽然刚刚结束演出,她一点儿也没有疲惫和不愿见人的样子。那时,海伦才会开始说话,之前她反复练习说出她的名字,直到她可以清楚地说出来。当这位演员听懂了海伦说出的几个字时,高兴地伸出手来欢迎她,表示很高兴能与她相识,海伦也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虽然生命中有很多缺陷,但海伦可以有如此多的方式触摸到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世界是美好的,甚至黑暗和沉寂也是如此。无论处于什么样环境,都要不断努力,都要学会满足。

有时候,当海伦孤独地坐着等待生命大门关闭时,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就会像冷雾一样笼罩着她。远处有光明、音乐和友谊,但她进不去,命运之神无情地挡住了大门。她真想义正词严地提出抗议,因为她的心仍然充满了热情,但是那些酸楚而无益的话语流溢在唇边欲言又止,犹如泪水往肚里流,沉默浸透了她的灵魂。然后,希望之神微笑着走来对她轻轻耳语说:“忘我就是快乐。”

因而,海伦要把别人眼睛所看见的光明当作她的太阳,别人耳朵所听见的音乐当作她的乐曲,别人嘴角的微笑当作她的快乐。

愚蠢的人,从远处寻找幸福;聪慧的人,从脚下根植幸福。海伦·凯勒,就是播种幸福的人。

附录

附录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我们大家都读过一些令人激动的故事,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的生命已有限期,有时长达一年,有时短到一日。但我们总是有兴趣发现,那命中注定要死的是那些有选择的自由人,而不是那些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的判了刑的犯人。

这样的故事让我们思考,在相似的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办?作为终有一死的人,在那最终的几个小时内安排什么事,什么经历,什么交往?在回顾往事时,我们该找到什么快乐?什么悔恨?

有时我想到,过好每一天是个非常好的习惯,似乎我们明天就会死去。这种态度鲜明地强调了生命的价值。我们应该以优雅、精力充沛、善知乐趣的方式过好每一天。而当岁月推移,这些东西往往又常常随时间流逝。当然,也有人愿按伊壁鸠鲁的信条“吃、喝和及时行乐”去生活。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在即将面对死亡时被恐惧所折磨。

在故事里,注定要死的主人公往往在最后一刻由某种命运的突变而得救,但几乎总是他的价值观被改变了。他们对生活的意义和它永恒的精神价值变得更具欣赏力了。常常看到那些生活或已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中的人们都赋予他们所做的每件事以芳醇甜美。

但是,我们大多数人把生活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知道,某一天我们一定会死,但通常我们把那天想像在遥远的将来。当我们心宽体健时,死亡几乎是不可想像的,我们很少想到它。时日在无穷的展望中延展着,于是我们干着琐碎的事情,几乎意识不到我们对生活的倦怠态度。

恐怕,同样的懒散也成为利用我们所有的本能和感觉的特点。只有失聪的人才珍惜听力,惟有目盲的人才体会得到能看见事物的种种幸福,这种结论特别适合于那些在成年阶段失去视力和听力的人们,而那些从没有遭受视觉或听觉损伤之苦的人却很少充分利用这些天赐的官能。他们模模糊糊地眼观八方,耳听各音,毫无重点,不会鉴赏,对我们所有的官能不知珍惜,直至失去它,对我们的健康意识不到,直至生病时。

我常常想,如果每个人在他成年的早期有一段时间或失明或失聪,那会是一件幸事,黑暗会使他更珍惜视力,寂静会教导他享受声音。

我不时地询问那些双眼能视的朋友们,问他们看到了什么。最近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来看我,她刚从一片森林里散步回来,我问她看到了什么,她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如果我不是习惯了听到这种回答,我都可能不相信,因为很久以来我已确信这个情况:拥有视力的人却看不到什么。

我独自一人,在林子里散步一小时之久而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那怎么可能呢?我自己,一个不能看见东西的人,仅仅通过触觉,都发现许许多多令我有兴趣的东西。我会感触到一片树叶完美的对称性,我会用手抚摸过一株白桦那光潮的树皮,或一棵松树的粗糙树皮。春天,我摸着树干的枝条满怀希望地搜索着嫩芽,那是严冬的沉睡后,大自然苏醒的第一个迹象。我抚摸过花朵那令人愉快的天鹅绒般的质地,感觉到它那奇妙的卷曲,大自然在面前是如此的奇妙。有时,如果我很幸运,我把手轻轻地放在一棵小树上,还能感受到一只高声歌唱的小鸟的愉快颤抖,我十分快乐地让小溪间的流水穿过我张开的手指淌过去。对我来说,一片茂密的地毯式的松针叶或松软而富弹性的草地比最豪华的波斯地毯更受欢迎;对我来说,四季壮观而华丽的展示是一部令人激动的、无穷尽的戏剧。这部戏剧的表演通过我的手指尖端涌淌出来。

有时,由于渴望能看到这一切东西,我的内心在哭泣。如果说仅凭我的触觉我就能感受到这么多的愉快,那么凭视觉该有多少美丽的东西显露出来?然而,那些能看见的人明显地看得很少,充满世间的色彩和动作的景象被当成理所当然,或许这是人性共有的特点;对已拥有的不怎么欣赏,而对得不到的却渴望得到。然而,这是一个极大的遗憾,在光明的世界里,视力的天赋仅仅作为一种方便之用,而没有作为增添生活美满的手段。

如果我是一所大学的校长,我就要开设一门强制的必修课:“如何应用你的眼睛”。这门课的教授应该试图给他的学生显示怎样能以看见那些在人们面前一现而过的东西来增添人们生活的乐趣,这位教授应该试图唤醒人们沉睡和懒散的天赋。

或许,如果让我来应用我的眼睛,比方说仅仅用三天吧,我能以我想像的最喜欢看见的东西来很好地说清楚这个问题。而且,当我想像的时候,设想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你也只有三天的时间看东西,你该如何应用你自己的眼睛?如果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三个夜晚的黑暗,你又知道,太阳对你来说永不再升起了,那么你该怎样度过这插进来的宝贵的三天呢?你最想要注视的东西是什么呢?

当然,我会最想看到在多年的黑暗中,对我变得珍贵的事情,你也会想让你们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对你已经变得珍贵的事情上。这样,你就能随着你进入那逼近在你面前的长夜而永远记住它们。

如果由某种奇迹,我获得了能看见东西的三天,随后又沉陷于一片黑暗之中,我该将这段时间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天

第一天,我想看到一些人,他们的善良、温柔和友情使我的生命变得有价值。首先我想仔细长久地观看我那亲爱的老师安妮·莎莉文·梅西夫人的面容。当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来到我面前,并向我打开了外部世界。我不仅要看她脸部的轮廓,以便我能把它珍藏在我的记忆中,而且我还要研究这张脸庞,在那里找到富有同情心、温柔和耐心的活证据,她就是以这种温柔和耐心完成了教育我的艰难任务。我要看她眼睛里包藏的那种性格力量,它使得她在困难面前那么坚定。我要看那对所有人的同情心,它如此经常地对我显露出来。

我不知道通过“心灵的窗口”——眼睛,看透一个朋友的内心是怎么一回事。我只能通过我的指尖“看”到一张面孔的轮廓。我能察觉欢笑、悲伤和其他许多明显的感情。我从他们面部的感触知道我的朋友,但我不能正确地凭触摸描绘出他们的品格。我当然通过其他方式知道他们的品格,通过他们对我表达的思想,通过他们对我表露的任何行为,但我不曾对他们有更深刻的了解。那更深刻的了解我相信通过看到他们,通过观察他们对各种表达出来的思想和情况的反应、通过注意他们眼睛和容貌的直接和短暂的反应可以达到。

在我身边的朋友,我熟知他们,因为长年累月他们在各方面都对我表露了他们自己。而对那些偶然的朋友我只有一个不完全的印象,一种我从下面方式中得到的印象:一次握手,我的指尖从他们的双唇上感触到的他们所说的话,或者是他们在我两手掌上轻轻地拍抚。

对你来说,一个能看见的人,通过观察微妙的表情——一条肌肉的颤抖、一只手的摆动,很快地了解另一个人的本质是多么容易又多么令人满足的事情。但是你曾经有过用你的视觉去看透一个朋友或相识的人内在本质的时候吗?

例如,你能精确地描述5个好朋友的面貌吗?有些人能够,但许多人不能。作为一个实验,我曾问过那些与妻子结婚多年的丈夫们,他们妻子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他们常常显得窘迫含糊,承认他们不知道。而且顺便说一句,妻子们经常抱怨,他们的丈夫不注意新衣服、新帽子和家庭摆设的变化。

能看见的人的眼睛很快就习惯了他们周围的日常事务。他们实际上仅仅看得到令人吃惊的事和引人注意的壮观之事,而即使是那些最壮观的景象,他们的眼睛也是懒洋洋的。法庭记录每天都显露出“见证人”看得多不准确。一个特定的事件,要被尽可能多的人从几个不同的方面去“看到”,有些人看得比另一些人要多些,而没有几个人看到了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事情。

啊,如果我要有哪怕三天的视力,多少事我该看啊!

第一天会是很忙碌的,我要把我所有亲爱的朋友们都叫到我这里来,长久地注视着他们的面容,把他们的内在美的外部证据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我也该让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婴儿的脸上,以便我能获得一个热切渴望的纯美的视觉,这是那个人在意识到生活带来的冲突之前的美丽的视觉。

而且,我也要看看我的狗那忠诚、信任的眼睛——那严肃、机灵的小斯洛蒂·达基和那高大、健壮、善解人意的大达英·赫尔加,它们的热情、温柔和顽皮对我是个巨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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