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内,烛火在窗口吹入的清风中摇晃不定,光线忽明忽暗。
“咕噜。”
一声喉咙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极为突兀。
“开……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我的家里会出现这样的怪物!”
穆·萨利姆紧握着手中唯一可以找到的武器,一把他准备用来修理木床用的木柄铁锤,死死的盯着眼前阴暗环境中那双渐渐靠近的碧绿色火焰,后背已被汗水打湿。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咔擦”声,显露在烛光下的不速之客已露出了大半的“身子”,如果惨白的骨骼也算身体的话……
就算再没常识,穆·萨利姆也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邪恶生物,正是那些被诅咒的亡灵法师召唤的初级兵种,骷髅兵。
“冷静,要冷静,就像训练时那样,我可以的……”
望着越来越近的穆虽然脸色发白,但呼吸反而渐渐的平静下来,双手紧握着手中的木柄铁锤,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骷髅。
同样发现猎物的骷髅士兵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魂火燃烧的幽光,毫不犹豫的冲向严阵以待的穆,挥出了手中的铁剑。
“咔!”
“中了!”
早已经浑身紧绷的穆,几乎在骷髅挥剑的瞬间,就已经向前一步,挥动着手中的铁锤砸向了骷髅的头部。
虽然挥舞着的是铁锤,但穆觉得在这一瞬间,他的挥舞速度甚至比他握住弯刀时更快了几分,他甚至已经看到了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被击碎头颅的骷髅兵渐渐暗淡的绿色魂火。
穆从未感觉像现在这样好过,在这一瞬间的成就感,甚至比他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刀术,夺得了哈图拉民兵预备役刀术第一时,还让他振奋和满足。
但是……
嘴角已经露出一丝笑意的穆,却没有发现头颅渐渐碎裂骷髅士兵的右手,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按照原来的轨迹,刺向了穆的腹部。
……
“警告:失血过多,生命值已接近临界值……”
“警告:心肺功能下降,生命值已接近临界值……”
穆武醒来的时候,双眼一片黑暗,有些晕眩的脑中似乎还残留着之前战斗中一直不曾停歇的系统提示音,就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徘徊一样,让他头疼欲裂。
努力睁开眼睛的穆武眯着眼睛看向四周的环境,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是深夜了,只有一根滋滋作响的蜡烛,在阴暗的环境中保留了最后一点光亮。
借助蜡烛照亮的微光,穆武那还未适应这片黑暗的双眼,似乎在模糊中看到了微光照耀下的周围环境。
放置着蜡烛的破旧木桌,布满灰尘的大理石地板,以及由洁白石块砌起的墙壁,这里似乎是一间老旧的房屋。
“等等,房屋?”
头脑还有些晕眩的穆武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睁大了双眼。
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趴在他胸前,压住了他身子的骷髅架子。
“骷髅兵!”
吃了一惊的穆武刚要拔剑,却看到了骷髅已经裂开的头骨,才反应过来这具骷髅兵早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太久没有见到这种低级兵种,结果连反应都变迟钝了了吗?
自嘲一笑的穆武,双手吃力的推开了身上骷髅,右手按在地上,就要支起身子。
“嘶……”
但是腰部刚一发力的穆武,却被腹部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打断了行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下头看着胸腹部位的伤口痕迹,穆武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以他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自然很容易就分辨出自己现在的状况,胸腹位置的致命伤,而且伤口似乎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已经有恶化的症状。
看来之前的战斗中自己被打成了濒死虚弱后,连恢复能力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一想到这里年轻人忍不住又是一阵阴郁,哈里兰与兽灵的联合远征军这次一败涂地,估计论坛上这个时候又是一片热闹了,天知道诺亚和精灵族的那帮家伙会怎么冷嘲热讽。
“真是的,难道浴血军团的怪物现在的武器被游戏制作组XLGAMES的那帮家伙加强了吗,居然能穿破我的铠甲,原以为只要付铠甲的普通维修费用呢,现在恐怕要多花一倍的钱……等一下,我的胸甲呢?”
而他一边想着这些琐碎的事情,一边向自己胸口摸去,准备取出自己藏在胸甲内的空间袋,喝上一瓶高级治疗药剂。
“这怎么可能……”
此时,认真检查了一便自己状态的穆武,不禁呆坐在地。
洁白的衬衣,异常宽大的裤腿,以及为了防止风沙和方便塞入的褐色长筒皮鞋,自己身上的穿着是哈里兰南方沙漠地区的典型服饰,这一度是穆武的最爱。
但是……穆武已经有十年没有穿过这套服饰了……
是的,穆武终于想起来了。
在昏迷前,他应该是在名为上古世纪的虚拟游戏里,跟随着哈里兰和兽灵组成的远征大军,向着原大陆的安息之地发起了闪电突袭。
但出乎远征军预料的是,当他们踏入被永恒冰封的安息大地上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漫山遍野浴血军团大军。漫天的石像鬼撕咬着猝不及防的远征军飞龙骑士,血肉魔像冲破隐藏的石块,掀起了漫天的尘埃,浴血军团的黑暗骑士们就像箭矢一样冲破了远征军的后方。
完全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的远征军,虽然竭力的组织防御,但是此时整个战场早已经被浴血军团分割开来,彻底沦为了血与肉的交锋。
面对永远不知恐惧的浴血军团魔化大军,就算陷入包围的远征军竭力抵抗,依旧节节败退,整个安息之地沉底沦为血肉的磨盘,收割着双方战士的生命。
冰冷的安息大地早已经被双方的鲜血染红,就连永远呈铅灰色,被寒风覆盖的天空,也在漫天的火光中照耀成了橘红色,就像熊熊燃烧的云层。
他也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板甲,头盔早已经撒落在地上,双眼被凝固的血浆阻碍的穆武,依靠着本能挥舞着双手大剑的又一次将一只从天空扑下的石像鬼砍成了两段。
早已经接近体能极限的穆武,耳中充斥着的只剩下兵器的碰撞声,以及远征军战士此起彼伏的怒吼。
“小心!”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穆武身边骑士团长看向自己后方,那目眦欲裂的眼神。以及随着自己缓缓倒下的视野,模糊中看到那杆,迎着寒风依旧飘扬在山峰上的哈里兰曜日双刃旗……
“哈里兰……万胜!”
……
伴随着回忆结束,一阵剧痛席卷了穆武的整个大脑,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脑中多了一些东西,那个名叫穆·萨利姆的少年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脑海。
在故乡的卡诺维德的海岸上那碧蓝的天空与带着海水腥味的潮湿空气。
在家中黄土飞扬的训练场中拼命练习刀术的身影,以及站立在训练场墙后的爷爷那慈爱的面孔,以及眼中难以掩饰的一抹失望的神色。
在哈里图的民兵训练场上,成功挥刀击中对手脖子的少年,兴奋的原地跳了起来。
来自穆·萨利姆的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的记忆杂乱的融入了穆武的脑海,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穆武仿佛经历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短暂的十七年人生的全部记忆。
他的爱与恨,悲伤与喜悦,全都融入了穆武的内心。
画面的最后,则是那令人绝望而心悸的一剑,还有那可怕的森白的骨头架子。
穆武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瞳孔也一圈圈放大,整个人卷缩在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试图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境,不过脑中越发清晰的记忆,还有腹部伤口越发剧烈的疼痛,都在提醒着他,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应该死去了,但只是死在那个名为上古世纪的游戏里。
而不是,这个世界……
穆武双手紧紧抓在地板上,指关节都有一些发麻。
虽然拥有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全部记忆,但他又对自己所面临的一切毫无所知。
或许从灵魂上来说,他能感到那个名叫穆的青年的一切想法,无论是理想,执念;还是他所爱的,他所憎的。
就像是一次重生之后,又走完了十七年的心路历程。对方的一切,就是你的一切,仿佛原本就是一体,可两段长梦交织在一起,总还是让人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穆武。”
“但也是穆·萨利姆。”
一股乏力感从穆武内心最深处涌出,一瞬间蔓延遍全身上下。他最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一点点冷静下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穆武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却意外地感到有一丝轻松,也好,离开了那个世界也没什么,反正了无牵挂。
然而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穆武忽然感到这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另外一次机会,这个想法一经点燃就在他心中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因为他又想起一件事来——
不会错的,哈里兰四国之末的南方增长天王国,在古老的梵语中念作“Virudhaka”意为“力量”的王国。
那是一个在游戏中已经亡国的国家,而穆·萨利姆记忆中的光芒与玫瑰之年,那是******两千零一年,而游戏中的历史已谱写至:******两千一百一十四年!就像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先知先觉的先知一样,一阵可怕的战栗忍不住掠过穆武全身。
是的。
在这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
上一世中碌碌无为、躲在游戏中逃避现实,而这一世他要怎么做,才对得起自己的第二次生命。
穆武不禁有一些恍惚。
这是被称为光芒与玫瑰的年代,第一次远征战争开始那一年。
在这一次东西两大陆四大种族全力筹备的远征中,连接原大陆的征兆之痕,却悄然出现在大陆内地,浴血军团借此降临,而早有预谋的邪神基里奥斯的狂信徒们借此席卷大陆,在这场浩劫中哈里兰损失惨重,但也从而走上了中兴之路。
他恰恰正好是这场战争的亲身经历者。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接触游戏的世界,第一个选择的国家正好是哈里兰南方增长天王国,他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手,正是在这样一场战争中成长起来。
战争的开始就伴随着地方守备队的一面倒的溃败开始,直到王国的高山骑士团抵达,局势才逐渐好转。
穆武对那次惨烈的战争记忆十分深刻,他曾随地方守备队一起行动,然而幸存者十不存一。
在这场战争初期,邪神基里奥斯邪教徒,在毁灭邪教之主安塔伦的安排下,突袭有如教科书一般经典,迅速而无情,无声无息的占据了整个地区的外围墓穴,源源不断的亡者被唤醒,形成了漫山遍野的大军。
等到这个古老的王国反应过来的时候,代表着生机与绿色的山区,早已经荒草不生。
也就是这一天,邪神基里奥斯的狂信徒对这片地区的村庄发起了进攻,穆·萨利姆遇上的一定是亡灵法师控制的骷髅士兵,穆武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背脊上升起,无论脑袋里有多少想法,只有活下来才能一展抱负。
他明白自己必须自救,首先要找到止血的用具,年轻人吃力地抓着走廊悬空一侧的扶手站起来。然后他看清了这间屋子的构造,就和他设想的一样,哈里兰南方的建筑风格让他如此熟悉——因为他在这里度过过一段最难忘的时光。
“哈里兰,我又回来了啊……”
穆武忍不住轻轻地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