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这样认为,汽车站是城市的一个传输带,既源源不断地从城外吸进人流和财富,又源源不断地送出一些过客和满意抑或失望的归人。如此一吞一吐,像古希腊神话中的那个怪兽,不肯停止那张大口。所以,车站附近的热闹和嘈杂成了不可或缺的内容,比如招呼客人时尖尖的嗓音,小摊主职业的热情粗嗓门,不知疲倦地一轮又一轮响起。
车站的过客很少,旅人直奔这个城市往往有自己的终极目的。挟着大包、小包的,叫辆人力车走了,该是乡下进货的商人。一位老大娘搀着一位稚气的小女孩在门前驻足张望,许是等待迎接的儿女吧。她们身后是三三两两的民工,民工后面是长长的蛇皮口袋,他们正在谈论着什么,也许是谈论到什么是方落脚,挣一份工资吧。天很热,有一位民工想去买一支冰棒,但另外一个大个子把他拽了回来,递过一瓶水,我看到他仰起脖子咕咕直下。初入城市的农人,面对陌生的人群,有着这样天然的怀疑,但城市试图用热情消释这种疑虑。我看到几个一直游荡的青年人凑到祖孙两代人前,夸张地宣传着什么,还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在民工附近指手划脚。他们试图把这些农人引向自己的属地,车站门口的广场总是这样一种胶状的拉锯,双方都力图将锯上的信用符拉向自己这一边。
等待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司机,他们企图让每个人与他共行。我一直注意那几个戴头盔的“摩的”司机,身子伏在车上,让我想起田野里的螳螂,永远的一触即发的姿势,随时准备带上一个客人飞驰而去。但多数的旅客步履匆匆而去。偶尔几个也还在比划着手指询问着价钱。谁都清楚,慷慨不是普通人的专利。
我是站在车站对面的楼上观察这一切的。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我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来来去去。更多时候,我只感觉车站像一个蒸笼,放进去一些希望的材料,比如求职、看病、打官司、上学,取出来的又是各式各样的产品比如满意或失望。因此,车站便永远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