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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一座山,一条河

山,不高,蜿蜒起伏在一马平川上,像一条卧龙。冬天有积雪,阳光下素鳞银甲,粉妆玉砌,所以“蟠龙积雪”很早就成了“虹乡八景”之一,山上还有一棵数人环抱的银杏,风雨数百年,依然郁郁葱葱,也是一景。

但这一切都抵挡不住山脚一座古墓发出的光辉。因为在里面安息的是汉代名相朱买臣。

朱买臣名留青史似乎是他的丰功伟绩,而实际上是和妻子的婚姻纠葛。

一边是苦读经书却屡试不中的朱买臣,一边是粗茶淡饭支撑、满心希望将来能夫荣妻贵的夫人。最终,当岁月剥去青春的光环,也腐蚀了清贫的日子的信念,朱买臣的女人在理想被现实击得粉碎时,她选择了放弃。

后来有人写了一出戏——《朱买臣休妻》。

当然朱买臣做了官,当然女人来求他。在中国的古代,一切都顺理成章。朱买臣却将一盆水泼在地上。其实我知道,这一泼,是从女人出走那一瞬间就开始了。于是,留下一个成语——覆水难收。于是,我们把更多的幸灾乐祸留给了那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选择哪怕错了也不能改,这是我们的婚姻观。

鸡飞了,狗跑了,嫁鸡嫁狗的人还要独守空房。鸡犬升天,可以换一批,而女人不能,她们只能从一而终。这是我们的女人观。

我们要求夫妻相濡以沫,同苦共难,其实要求的是女人。

那个女人据说羞愧难当,羞自己不能安守清贫,愧自己苦熬多年,离成功只差一步,却抱撼终生。据说朱买臣也曾犹豫过,几十年的相扶相持,她已从二八妙龄到了垂垂老妪。但谁叫她看不透未来呢?这是考取功名的朱买臣说的!由此我们总结出,女人应具备“占卜”未来的能力。

蟠龙山东南方向二十里,有一条河,河里有水,却叫枯河。枯河里的水据说是楚霸王的泪。

当年楚汉垓下决战,项羽兵败携虞姬败退。刀光之下,虞姬香魂如丝,霸王悲恸难忍,携爱妾头颅绝尘而去。就在这条河边,项羽痛哭,声声泣血。虞姬竟微启杏目,道出一句“将军保重”!是名“哭活头”。日推星移,演绎为“枯河头”,直至“枯河”。

我们站在河边,并没有“逝者如斯夫”的感觉,却屡屡闪烁那一瞬间的奇情绝恋。“青丝试锋刃,谁堪此利?玉人香消,神往重瞳去,莫问烈女出处,一缕情牵须臾。”

不禁击节长叹,为此女重情厚义,能在临危之时用生命减去所爱的人负荷。古今中外,又能有几个人?

千载悠悠,文人咏怀不绝:这就是爱。爱不是花前月下。爱,不是海誓山盟。爱是风雨中将雨衣披到爱人的肩上,爱是泥泞中背起爱人,爱是落水的情侣奋力将对方一擎。

所以,虞姬的容貌并不重要,能记住她的原因是她对爱情的理解——给予。

但如果他们一直这样逃下去,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如果项羽做了皇帝,又能对虞姬始终不渝吗?

答案基本上是否定的,帝王的婚姻不是婚姻,他们的爱情也是单向的。

如果项羽是平民呢?他们是可能成为一对好夫妻,但前提是虞姬要从一而终,不能像朱买臣的女人功亏一篑。

所以爱和婚姻是有区别的。朱买臣与项羽,一文一武,一相一王。朱夫人和虞姬,一妻一妾。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观:朱买臣的女人说,爱是油盐酱醋,是耕种拉打,但爱是两个人的事,不能由我一个人撑着。

朱买臣说,这叫婚姻,婚姻是杯凉开水,平淡无味,但我们需要。所以要耐住寂寞,才能品咂真谛。谁叫你性急呢?

虞姬说,爱是用我的生命换霸王的安全,只要他成功立业,我死又何惧!

项羽说,傻女人,死有什么用!能抵得上千军万马吗?我早就不想做皇帝了,做了皇帝,我会只喜欢你一个人吗?所以,有一个地方我们歇息,过日子多好!

爱情是一条充满神奇的小道,通向一个镌刻着“婚姻”的围城。这是我从蟠龙山走到枯河时的感受,它们相隔二十里,中国妇女却走了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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