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树洁白含笑的花朵,心头冒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惊喜,和着空气中淡淡的清香,一个季节的鲜活与舒适,充溢了我每一个敏感的细胞。
树叫望春树,花是望春花。对于这种花,我最初产生的疑惑是,它的开放竟然不需要绿叶的陪衬,一个个鲜灵的朵儿,像是无数只站在树枝上的鸟儿。这是一个寒意尚未消散殆尽的天气,树枝还是光秃秃的,最多也就是冒起了几个树泡。人们也是刚刚敞开大门,准备迎接南风带来的暖气。一个不经意的早晨,望春花像金鸡报晓般不约而同地绽放了笑脸。它们不是在孤芳自赏,而是在告诉花草树木,告诉大地,告诉村庄里的人们——春天来了。
望春花还有个不错的称号——辛兰,它的名字就能告诉我们,和迎春花一样——迎接春姑娘的使者。看到望春花,我会很自然地联想到百合。不但它们在外型上很相似,在我心中也都代表着纯洁和高贵。和百合一样,望春花的每个小枝上只有一两个花朵,不是拥挤着争芳斗艳。其实,无需争斗,就凭打破冬寒挺立枝头的勇气,这种敲开春天大门的先驱豪情,每一朵都应该是最美的,最值得万物崇敬的。我所见过的望春花都是白色的,继承了冬天雪的色彩,也释放了白色的内质。如果说望春花是迎接春天的姑娘,那么花朵抛射的香,就是姑娘灵动的眸子。找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让自己的视力尽量与花朵的位置平衡,这时你就会发现,仿佛每一朵都用清纯的目光看着自己,那不是诱惑,是让你无法释怀的朴素的“一见钟情”。听说,望春花还有粉红色的,我想象着把那些白色换成粉色的外衣,少了几分亮洁,倒多了几分艳丽,不变的是高贵的挺立。
望春花除了具有让人陶醉的观赏价值,还是一种重要的传统药材。在故乡农村,人们都会摘迎春花的花骨朵,晒干,泡茶喝。晒干的花骨朵也可以出售给药店或小贩,由此迎春花就走上了标准的制药旅程。在那些物质贫乏的年代,摘迎春花卖钱,也曾是像我一样的乡村少年获得生活上充实的重要方式。卖钱补贴家庭开支固然重要,可每年还忘不了留一些家用。望春花泡的茶喝了可去火、治头晕、鼻炎等症状。若是真生了这些病,就不用去医院,这也是乡村人对于“医疗保障”的生存哲学。对于家庭殷实农户,他们并不在乎卖的几块钱,摘了很多就充当茶叶——这又是乡村人朴实的疾病预防哲学。在家里窝了一冬,烤了一冬柴火,初春时节喝点望春花茶是再好不过。虽然味道甘苦,谁都明白良药苦口的道理。在地里干着活,渴了喝点望春花茶,舒适也就化做了挥舞农具的力量。
望春花的药用性,最早发源于民间,在多少年月,为医疗落后的乡村驱除无以计数的伤病,由此代代相传。据查,从古代的《本草纲目》到当代编著的《中国医典》,对这种药材的药性都推崇备至。
望春花是春天的幸运花,我踏着春天的脚步,看到这样一树繁华,亦属幸运,该感谢的是我的父亲。依照父亲的使命,我是从大姑家串亲返回,顺道来摘望春花花骨朵——不知从哪一年起,喝望春花茶已经成了父亲的习惯。谁想,展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双双张大嘴巴的可爱笑脸。我知道,望春花一旦开放,其药性就随着清香挥发。此行虽是扑了一场空,有愧父亲的使命,却没有一点遗憾,毕竟看到了一个缤彩纷呈的春天。
望春花的花期会持续半个月,对于我,如同昙花一现。即使我不吝惜十几里公路的汽油,也不会埋怨十几里山路的劳累,可时间不会为我停留,哪怕只是找个相机再次来珍藏美丽的永久。我静静地伫立在一棵树下,在我的有限记忆里,从来没有对一棵普通的、自然生长的植被,陷入如此长久而深刻的观望与深思。
瞬间,山坡上变得热闹起来,似乎万物都在对一树花朵的热情作出回应。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你一言我一语,荒草丛中也不时传来虫子没有节奏的鸣叫;我明显地感到,脚下的土地,树木的枝条,枯草的根部,就连整个山坡,都在发出簌簌的生长的声音。我继承了村庄遗留的传统,不摘正在开放花朵,不折一根正在孕育生命的枝条,甚至没有抚摸周围正在鼓胀的树泡。我只需用心灵珍藏这一切,轻轻挪动脚步,带走一棵绽放着繁花的望春树,树上笼罩着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