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强是个痞孩子,淘气不说,特喜欢刨根问底,逮个问题都能把村头的老高中生问得哑口无言,见了他就躲。连村长都说这孩子聪明,准是个大学生的料。他爹被左邻右舍的一夸,就红着脸,直搓手,嘿嘿地笑,也不知说啥好。
谁能想到,去山里开石的爹为排除一枚哑弹,结果人给炸没了,干活的人拼命地在石堆里扒,志强娘双手扒得鲜血淋漓,也只找到爹的一双黄球鞋,爹就这样去了,娘俩搀扶着,用一堆黄土把父亲留下的黄球鞋埋了。
当时,志强刚上二年级。娘没再找人家,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志强。那时村里没有电,志强每天晚上在油灯下学习,母亲就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缝补着生活,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一张张奖状覆盖满了斑驳的土墙时,志强也像村头杨树苗一样噌噌地往上长。
村头柿子刚有点泛红时,志强考上县重点一中,村里老少爷们都来祝贺,去代销点买的一斤水果糖早发光了,娘迈着疼痛的腿不停烧着开水招待乡邻。
看着腿疼一直不见好的娘,志强犟着劲,找辆板车,拉着娘去了县城。医生诊断说是风湿性关节炎,得赶紧住院治疗,如果治疗不及时下一步会关节变形,严重了……志强听在心里,急在心上,对娘说:“娘,我不去上学了,听说出去挖煤特别能挣钱,我去挣钱给你治病。”
娘摸着志强的头说:“你有这份心,娘打心眼里高兴,但书非读不可。你放心,娘有办法治腿,你放心去学校报到。”
志强说:“不,我不去了,上学有啥用,还要自己带粮食去,你的病又那么重。”
娘说:“去吧,粮食的事我想办法,你按时去吧。”
志强扭着脸,说:“说不去,就不去,我不想娘再受罪。”
“啪!”娘挥起粗糙的巴掌,重重扇在志强的脸上,这是16年来娘第一次打他。
志强终于上学去了,没过多久,县一中食堂门口迎来姗姗来迟的娘,她一瘸一拐地挪进门,气喘吁吁地从肩上卸下一袋麦子。负责收粮的丁师傅打开口袋,抓起一把麦看了看,眉头就拧紧了,说:“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总喜欢占小便宜。你看看,这麦子乱糟糟的,瘪的还那么多。”志强娘臊红了脸说:“对不住了,家里就这么点儿了,实在对不住了!”丁师傅见状,也再没说什么,就收了。
又一个月初,志强娘背着一袋麦子走进食堂,丁师傅照例打开袋子看麦,眉头又拧在一块,还是些杂麦。他想,是不是上次没跟这个母亲说清,便一字一句对她说:“不管什么麦子,我们都收,但品种要分开,你看你送的麦子,什么样都有,成色还差,领导见了以为我们在里面搞鬼呢!”志强娘有些恐慌地请求道:“丁师傅,给你添麻烦了,可俺家的麦子就这样的,怎么办?”丁师傅哭笑不得,反问道:“谁家的大麦、小麦混在一块种啊?”
第三个月,志强妈又来了,肩上驮着一袋米,她望着丁师傅,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丁师傅听说这次是米,来了精神,打开米袋子一看,勃然大怒:“你糊弄谁啊!麦子一次不如一次,这次又弄来乱七八糟的米来糊弄来了,你看看这米能煮吗,有细米、粗米、糯米,都什么成色啊,我看你是怎么背来的,还怎样背回去,我们不收。”
志强娘早有预料,双膝一弯,跪在丁师傅面前,满脸泪水,哽咽着说:“丁师傅,实话对你说吧,上两次的麦和这次的米都是我要饭要来的,要麦你们嫌质量差,我……我寻思着要点儿米该好些,可……”丁师傅大吃一惊,瞪着眼看着抹泪的志强妈,半晌说不出话来。
志强妈坐在地上,挽起裤腿,露出一双僵硬变形的腿。抹了一把泪说:“我得了风湿性关节炎,现在已经到了晚期,孩他爸走得早,我又不能下地干活。儿子懂事了,闹着不愿来上学,非要去挣钱给我瞧病,被我一巴掌打到学校来的。”
“为了孩子能安心上学,我瞒着乡亲,还怕孩子知道伤了他的自尊心。每天天一擦亮,我就带着空袋子,到十里外的村子里去乞讨,讨要时他们还不理解,说一个要饭给口吃的就管了,条件这么高,非要麦子,竟然还要米,很多人不理解,还放狗咬我。每天我拄着棍,等天黑后才回家。然后将要来的麦子、米聚在一块,月初给你们送来。”丁师傅抹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把志强娘搀扶起来,说:“多好的母亲啊,我去找校长,让学校给你们捐款。”
“别,别,千万别和校长说,孩子知道我讨饭供他上学,会伤了他自尊心,影响他读书可不好,师傅的心意我领了,求你为我保密,求求你们了,千万保密啊!”
北京大学励志演讲的讲台上,潘志强声情并茂谈到他的母亲时,在场的师生们都为之动容,抹不完的眼泪。潘志强说:“爱是一袋麦子,颗颗浓情,是激励我考上北京大学的动力。还有含辛茹苦的老娘,和减免我四年学费、生活费的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