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带着子须与两名随从,来到涡河边清风亭处,准备登舟启程,离别漆园城。自任漆园吏几年来,他两袖清风,除随身携带的衣服、被褥外,别无他物。他站在清风亭上,望着滚滚河水,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昨晚,他也曾来到涡河边,微风送爽,他用目光贪婪地看着,心想:多看几眼吧!以后就要回乡下了,看的机会就少了。可眼前老冒出年少时读学堂的情景:那时候,他喜欢边走边欣赏路边的花草、溪水、泡桐树等,所以经常迟到,多次受到老师的批评。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放学后,一路上都能看到荒芜的土地,破败的村庄。他突然感到社会变了,变得狰狞、变得残酷、变得冷漠,以前,大家都下地耕种,熙熙攘攘,到处都可以看到人们忙碌的身影。到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坐到树荫底下,喝水、乘凉、讲笑话,笑声总是传出很远很远。可是现在……本来是忙碌的季节,田野里却冷冷清清的,一片贫瘠的土地,掩盖不住的苍凉。
庄子一转身,看到亭下跪着百姓们,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庄子哽咽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忙抱拳作揖:“庄子有何功德,敢劳乡亲父老们如此送行,快快请起,赶紧回去各行事务吧。”他把乡亲们一个个扶起,和大家互道珍重。
庄子和大家话别后,转身抹了抹眼泪。刚想登船离去,忽见后面赶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
“先生请留步!”老汉手里牵着5头小牛犊,急匆匆来到庄子面前。
“老人家有何吩咐?”庄子和气地问。
“先生就任以来,帮我们发展了养牛,减免了赋税,还在发大水的时候开仓放粮,使我们度过了难关,如今乡亲们能安居乐业。现在您离任而去,我特受乡亲们之托,为先生送行。”说罢,老伯双膝跪地。
庄子慌忙将老伯扶起,谦逊地说:“我任职3年,做了一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有些事办得还很不称心,我心中惭愧呀!让你们吃苦了。我何德何能,让老人家跪拜呢?如今您这么大年纪,还赶来送行,我实在过意不去。”说完庄子也跪在了老伯面前。“我们素知先生喜爱黄牛,还经常听你说,老子喜欢青牛,庄子偏爱黄牛。这次先生离我们而去,再也吃不到庖丁杀的牛肉了,今天我受乡亲们之托,特从乡里精选5头小牛犊,留着你回乡饲养吧!也能给你作个伴,壮了可以杀着吃,请先生一定笑纳。”说着双手把牛绳呈上。
“谢谢大家的一片心意,可这5头牛我断断不能收,请老人家带回吧,还给乡亲们,大家都不容易啊!”
“我们敬重先生为官清正,断不想以牛来影响先生英名,但这次送牛是先生离任之时,我们丝毫没有不纯的动机。先生倘若拒绝,这不伤了我们的一片真情意吗?”老伯的眼中含着泪水。
庄子望着老伯那饱经风霜的脸,不禁感动,他从老伯托着的5头牛绳疆里缓缓取过一条,深情地说:“老人家言重了,我收这头牛,也收下了大家对我的一片情意,您说好吗?”
老伯激动地点点头,牵着余下的4头牛依依不舍地和他爱戴的庄子作别。
庄子站在路边,默默地目送着老伯远去的身影。他吩咐子须打开简陋的衣箱,取出仅有的20两白银,向河边走去。
“先生,您这是……”子须不解地问。
“我知道,这条牛的价值大概超过20两白银吧!原计划辞官后也是去乡下养头牛的,现在老伯送我了,如果我给钱与他,他们肯定不会收的,我只好把这钱投入河中,作为牛的代价吧。”
“先生,这钱可是你多年的积蓄啊!千万不能投入河中,你想投入河中不是沉入河底了吗?便随河水流淌而去,那还有什么价值呢?”
庄子掂掂手中的20两白银:“依你看,该如何处理这些钱呢?”
“先生,您看,前面不远处有一家粥铺,用上些白银去买馒头和粥,让送你的乡亲们每人喝上一碗粥带上两个馒头回家吃,这不是有价值了吗?剩下的钱你先留着,还要养牛呢!回头有了小牛犊,再还与乡亲们,他们不更高兴吗?”子须向庄子出了个点子。
庄子一听,觉得有理,便吩咐粥铺的老板,安顿好。随后,庄子和随从们登船离去。庄子看着黑压压送行的百姓们,深深向他们鞠躬!
太阳从涡河灰茫茫的水面上悄悄露出了苍白的脸庞。这是战国中期,春天的一个早晨。庄子站在他隐居的乡下屋前,眼前仍然冒出乡亲们的音容,你们现在好吗?
薄雾蒙蒙,朝气飘荡,庄子深情望着漆园城的方向,白鹤在凌空翱翔,翠鸟也不时地展翅高飞,望着,望着,两行热泪顺着庄子的脸庞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