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靠在草舍外大树下,一边歇凉,一边想子须提出的影子问题。其实呢,影子的原理很简单。要想摆脱影子的纠缠,只要静息在树荫下,影子就消失了。庄子抬头望着天际里飘逸的云,在蔚蓝的天空静静地漂浮,云彩多好呀!不争名不争利。如今,多少人为名为利奔走,得不到时的忧虑、烦躁、妒忌,为得到而处心积虑地谋划、钻营、苞苴,得到后又唯恐失去的恐惧、担心、防备……这些就会如影子般追得他们焦头烂额。
树荫在微风的吹拂下,点点散散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到了庄子脸上、身上,庄子看着耀眼的阳光,心情一点点晦暗起来,如果影子依赖于身体,身体依赖于心,那心又依赖于谁呢?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庄子起身,边思边走,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一会来到涡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安详悠闲的渔民在船上晒着太阳,真是说不上的惬意。“是庄先生吧,怎么有空来到这里了,是不是有什么公务?”老远就有几个渔民和他打招呼。庄子快步走到渔民面前,说:“我无事,只是转转,也很久没来这里了,不知你们可好?”
“先生你是看到了,自从你做吏官以来,治理了水患,指导我们发展养殖,现在生活好多了,大家相安无事,和睦得很哪!”
“那好!大家好就是福分,我还要去前面转转,告辞了。”
“我看先生满脸的忧虑,想必一定碰到什么困惑的事情了吧!”
庄子转过身来,两眼淡漠地说:“哎!现如今诸侯暴乱,随意侵扰征战,以致残害百姓,礼乐不合节度,财物穷尽匮乏,人伦关系未能整顿,百姓混乱,田地荒芜,居室破漏,衣服和食物不充足,赋税不能按时缴纳,妻子、侍妾不能和睦,老少失去尊卑的序列,这是普通百姓感到困惑之事,也是我所担忧的事情。”
渔民说:“请先生听一下我的看法,来分析你所从事的活动。你所从事的活动,也就是挤身于尘俗的事务。天子、诸侯、大夫、庶民,这四种人能够各自摆正自己的位置,也就是社会得到治理的美好境界,四者倘若偏离了自己的位置,社会动乱也就没有比这再大的了。所以,只要官吏处理好各自的职权,人民安排好各自的事情,这就不会出现混乱和侵扰。”
“朝廷上没有忠臣,都城的制度混乱,不能胜任职守,本职的工作不能办好,行为不自主,属下玩忽怠惰,功业和美名全不具备,爵位和俸禄不能保持,这是我忧虑的事情啊!”
渔民微笑着说:“现如今,先生你上无君侯主管的地位,下无大臣经办的官职,却擅自修治礼乐,排定人伦关系,从而教化百姓,不是太多事了吗?”
庄子突然想起,刚才我背靠的是大树,我身下是大地,大地上有万物。万物之母是谁?是大自然。人是万物之一,假如没有大自然,哪来我这个人呢?因此说,是大自然造我。可是,如果没有我,大自然也就造不了我。因此说,我就是大自然。
不过细想想,真是奇怪。大自然又是谁在主宰呢?难道真有个自然的主宰,存在于冥冥之中?它造出万物,包括人,却找不到它丝毫踪影。它是真实存在的吗?可谁也看不到它的具体形象……
庄子把眼光收回到自己身上,他恍然大悟,凄凉悲伤地长声叹息,与渔民行礼,转过身来心想:“我在鲁国两次受到冷遇,在卫国遭受排挤,在宋国遭遇羞辱,又被久久围困在楚之间。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过失,遭到这样诋毁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呢?什么原因呢?或许是多年来,与我卖力地推究仁义的道理,考察事物同异的区别,观察动静的变化,掌握取舍的分寸,疏通好恶的情感,调谐喜怒的节度有关吧!如果我能够认真修养身心,谨慎地保持真性,把身外之物还与他人,那么也就没有什么拘系和累赘了。”
想到这些,庄子怡然,看着波澜壮阔的河水,顿时心潮澎湃,明天我就去和惠子辞官去。
惠子听到庄子说要辞官,一愣,随即说道:“庄兄一身才华,满腹经纶,刚刚步入仕途,尚未一展宏图,如果就此辞官埋没,未免太可惜了……”
庄子说:“有什么可惜的!我算看透了,现今做官,要求于你的,就是面对上司要有奴才般的贱皮骨,应酬方方面面要有烟花女子般的媚笑脸,搜刮欺压百姓要有吸血鬼的狠心肠,哄骗训导百姓要有媒婆子的花舌头……还有两条:一是苞苴,就是送礼行贿走后门;二是案牍,就是请示汇报画圈圈。一天到晚应付这些,不是累死你,烦死你,就是染黑你,蛀掉你,让你成为一具尸禄素餐的空壳。——罢了,罢了,我庄子自己解放自己,再也不做这鸟官了!”
惠子说:“辞官可不是儿戏,庄兄要三思啊!慎重行事呀!请三思,请三思!”
庄子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很多官场上规则,我是今生今世也学不会的。贤弟也不必再劝我,这官场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今天,我就辞了这漆园吏,回家还做我的老百姓去!”
草舍大树下,庄子在悠闲安静地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