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福神中,布袋和尚最有魅力。他的整个一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笑。笑就是他的信息,他的信条,他的经典。当人们无论走到哪个寺院,站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笑意盈盈的弥勒菩萨面前时,就会感受到他发自内心如此深刻的无穷魅力了。
他的笑给我们指出了人生中的种种迷障,所有的人在他的笑声中得到了滋养。有一次,有四个后生和他打赌比赛插秧。比赛中,四个后生自恃人多,领先也多,边插秧边捉田里的鱼,结果输了比赛。于是布袋和尚在一个人插完了两亩秧田后,便笑着唱起了山歌:“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稻)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就是著名的《插秧歌》,是布袋和尚从现实劳动中,通过退步插秧的情境以娱乐的方式向人们阐述人生的道理。
“低头便见水中天”,是说农夫插秧时低下头来就能看到倒映在水田里的天空。就是要我们虚怀若谷低下头来,才能真正的认识自己,认识世界。日本有一位禅师曾经譬喻说:“宇宙有多大多高?宇宙只不过五尺高而已!而我们这具昂昂六尺之躯,想生存于宇宙之间,那么只有低下头来!”我们看成熟的稻子,头是俯伏在地面的,我们要想认识真理,就要谦冲自牧,把头低下来。
“心地清净方为道”,是说当我们身心不再被外界的物欲染著的时候,才能与道相契。只有将名利情看淡一些,心灵才能提升。即使失去了现实中的一些东西,也不能过于牵挂。更值得你关心的,其实是你的内心。
“退步原来是向前”,是说农夫插秧是边插边后退的,正因为他能够退后,所以才能把稻秧全部插好,正是工作的向前展进。一般人都认为人生向前走,才是进步风光的。董老《题赠〈中学生〉》是这样说的:“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古云此日足可惜,吾辈更应惜秒阴。”意在劝告世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要勇往直前不要虚度年华。但这里布袋和尚却告诉我们退步也是向前,人生不能只是往前直冲,有的时候,若能退一步思量,往往能有海阔天空的乐观场面。
仔细琢磨,布袋和尚是想通过《插秧歌》来告诉我们,从近处可以看到远处。“天“够远了吧,但它在田里的水中。世人有一种倾向,看高不看低,求远不求近。许多有抱负的人都忽略了积少才可以成多的道理,一心只想一名惊人,而不去做埋头耕耘的工作。古人说,“唯有埋头,乃能出头”,“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要想达到目的,必须从头开始。在未付出辛劳艰苦和屈就的代价之前,空望着那遥远的目标着急是没有用的。而惟有从基本做起,按部就班地朝着目标不断前进,才会慢慢地接近它、达到它。
《插秧歌》又告诉我们,退步也可以当做进步。农人插秧,一步步倒退,退到最后,秧便插好了,看起来是退步,实则是向前;船舶前行,双浆却往后划动;船夫点篙,或是双手顺着竹竿一节一节后移,或是身体抵着竹竿在一步一步地后退;箭拉得越往后,射出的距离就越远。古人说:“以退为进”,又说:“万事无如退步好”,在功名富贵之前退让一步,是何等的安然自在。在人我是非之前忍耐三分,是何等的悠然自得。这种谦恭中的忍让才是真正的进步,这种时时照顾脚下,脚踏实地的向前才至真至贵。
除了这些,《插秧歌》其实还告诉了我们生活中的三个要素,“低头便见水中天”是说虚心;“心地清净方为道”是说专心;“退步原来是向前”是说如果一时落后不要灰心。作家刘诚龙有一次把两份名单给人看,问是否熟悉这些人名。第一份名单是傅以渐、王式丹、毕沅、林召堂、王云锦、刘子壮、陈沅、刘福姚、刘春霖等人。第二份名单是李渔、洪升、顾炎武、金圣叹、黄宗羲、吴敬梓、蒲松龄、洪秀全、袁世凯等人。结果,被调查者多数对第一份名单中的人一无所知,而对第二份名单耳熟能详。其实第一份名单里的人,全是清朝的科举状元,他们开始多么显赫啊,只是后来因湮没官场,以致归于平庸。而第二份里的人,全是名落孙山,与高官厚禄无缘。但是,他们很快调整心态,虚心请教,专心致志,在逆境中奋起,有的成为思想家,有的成为文学家,有的成为农民领袖,有的成为一代枭雄,名声鹊起,载入史册。
布袋和尚的这首《插秧歌》,表面上是描写农人插秧时的见闻觉知,而实际上已经将修道时的内在境界和奥秘全部含摄无余。有谦虚的心态才能低头,低下了头可以息灭所有妄想和杂念,专心将所有注意力来观察、觉照、领悟自己身心和外境世界的真正面目。这时,就一定能渐渐了悟诸法的真相。
秧苗本身就是一种生命,而这种生命所结出的果实,又可以滋养人的身体,让人得以生存繁衍,还使心灵得以滋养。布袋和尚此偈可谓用心之深。现实生活中,我们在什么情况下,自己的眼、耳、舌、鼻、身、意六根,都可以不被外面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污染,这是何等的安然自在!如此生活,难道不美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