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成功是要付出非凡的代价,忍耐再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不忍则乱大谋,望你从佛家真谛中领悟到做人的道理。依老讷所观,你一生有四大劫,隐忍则可逢凶化吉,有惊无险,须张则会惹火烧身,甚至死于非命。无欲则刚,多欲是你一生之大忌,切记切记。”
慧明大师不再言语,过了许久才突然问道:
“皇上御体一向可好?”
胤禛吃了一惊,听此人如此说话,似乎与皇阿玛是旧识,他打量一下慧明大师,疑惑地问道:
“大师和当今皇上相识?”
慧明答非所问:“回京后,如果皇上问你见到过慧明大师吗?你推说没有,更不要说我给你讲的这些。”
“大师,这是为什么?”
慧明微微叹口气:“这样做是为你好,说出来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
胤禛一时想不通这话的含义,正在疑惑之际,慧明对慧空说:
“让他把这封信带回去吧?”
慧空立即从旁边一个小匣内取出一封信交给胤禛说:
“四阿哥,这是敝寺写给皇上的回书,请四阿哥务必亲手交于圣上,你明日就起程回京吧,那才是你的去处。”
胤禛揣着信和慧空大师一同走回住所,一路上心事重重,一句话也没说,等到门口时,他才问道:
“慧空大师,那进香献佛之礼何时举行呢?我明天就回京了?”
慧空大师淡淡一笑,“四阿哥在五台山这么久,不知参拜佛祖多次了,何必一定要举行个仪式呢?佛不在礼仪之中,佛不在嘴上,佛在心中,心中有佛才是真佛。”
“大师说得有理,在下一定谨记这句话,把佛留在心中。”
慧空这才满意地回去,临行前再次叮嘱一定把那信收藏好,在没有交给皇上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巍巍五台山已在身后,回首望去,胤禛真有一丝留恋难舍,更让他怅然若失。这数月的生活让他的心境换了一个人似的,陶渊明说:“心远地自偏”,这话反过来说更有道理,“地偏心自远”。胤禛有点讨厌世俗的生活了,特别对京城中阿哥之间为权势而进行的血腥争斗更让他心悸,他已经有些不想回京了。
“四爷,前面就是太平镇了,咱们走哪条道回京?”
刘进才的话打断了正在沉思的胤禛,他抬头看看寺外的天气,好一派明媚的仲夏阳光,虽然热一些,但让人兴奋。“哦,前面就是太平镇。”
胤禛喃喃自语,他想起了醉仙楼,想起了年小姐那深情的回眸。
胤禛稍稍迟疑片刻,十分果断地说:
“刘进才,本爷暂不直接回京,绕道太原府回京。”
“这——”刘进才略思忖,笑道,“奴才明白了,奴才明了,好,陪四爷去太原府。”
到了太原,刘进才会意,主动提出找一家距离巡抚府较近的旅店,胤禛也没反对。休息几日后,又带着几个随从四处转悠几天,熟悉一下太原的地理人情,风俗概貌,并挑选几个有名气的馆子大吃几顿,这才准备办正事。
胤禛把刘进才叫到室内,直接说道:
“我这次绕道太原的用意你也明白,依你之见下一步如何行动?”
刘进才挠挠头,“四爷,这种事情让奴才拿主意可不行,奴才从来也没谈过情说过爱,摸不透女人的心思,一见女人就脸红,还是四爷自己拿主意。若需要奴才跑腿,奴才刀山敢上。火海敢下!”
“随便说说,我也只是听一听。”
刘进才想想说:“四爷只要拿出四阿哥的拜帖,那年巡抚必然热情接待,然后再提出此事,年巡抚定会答应。年小姐对四爷有情,四爷又对年小姐有意,地配天缘,一说就成,如果四爷碍面子不想亲自求婚,就让奴才去跑跑腿。”
胤禛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这样做对那势利之人年遐龄来说当然求之不得,但对倔强任性的年小姐却未必合适。以我之见,年小姐追求那种心相印、情相投式的爱情婚姻,对于门第高低似乎不太讲究。”
“四爷别给那年小姐戴高帽了,世上哪有不攀龙附凤的男女,就凭四爷与年小姐醉仙楼一面就看出年小姐的心性?一定是四爷为情所陷,看着银盘都当成了月亮。”
胤禛当然不能把他和年小姐在清凉寺上的相遇告诉刘进才,他也不反驳,自顾一笑:
“我有了主意——”
第二天,胤禛身穿一件青绸长袖马褂,下穿蓝缎裙,头戴圆顶坠珠紫丝帽,脚蹬白登淡蓝靴,手摇一檀香扇,宛然一副官宦人家的读书人打扮,他命两个长随把他送到晋祠附近,这才徒步而行,直入祠内。
刚入祠内,就闻见后院偏西方向传来琅琅读书声,他阔步走了进去,边走边看,赞不绝口。猛然听到不远处一间房内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仔细辨认一下正是自己要找的目标。略一寻思,径直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便被一个书童拦住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我家少爷正在读书,任何人不得打搅。”
“我不是来打搅的,我也是来这僻静地方读书的,正好和你家公子一同朗读。”
“你这人好没道理,在那边读不下你?还说不打扰,你一读书不就打扰了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初来不久的,不了解你家公子的脾气,请问你家公子的脾气怎样?告诉我,我今后遇到你家公子也躲避一些。”
胤禛故意纠缠不休,那书童有点火了,故意说道:
“我家公子的脾气可大啦!”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里面传来喝斥声:
“年新,你同谁绕舌?”
这人边说边踱了出来,抬头一见吃了一惊,急忙拱手说道:
“哦?是赢兄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从哪里来?”
胤禛心道,是张廷玉告诉我的。但他急忙装出更加意外的神色说:
“怎么?是年兄,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实在想不到,咳,天下太小了。”
“快请屋里坐!”年羹尧作出一个请的姿式,“你我五台山匆匆一别,一晃半年有余,今日难得相会,好好相叙。”
二人坐定,年羹尧道:“赢兄是专门找我的吧?”
胤禛笑笑,“年兄,说出来请见谅,我是拜师访友来的。有位朋友也在此攻读,曾多次邀请我来此,说这里环境优雅,先生学问博深,学友之间常切磋学闯,进步快。我以前觉得路远一直没有来,这次来五台山进香,顺便去了几个地方,就绕道来此拜访一下那位学友,谁知一打听早走了,我就随便走走,被这里的优雅读书环境吸引了,边走边看,不想打扰了年兄。今日有幸见到年兄实在是幸会,这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隔壁不相逢吧。”
“我与赢兄弟去年太平镇是偶然相遇,今日又是意外相逢,也许是命中注定你我成为知己,既然难得一遇,就在此多住些日子,相互切磋一下学问,明年科场一搏,将满腹经纶售于帝王家,赢得个一官半职后,尽你我之才做贤臣忠将,他日也荣宗耀祖,名垂青史,哈哈。”
“年兄志向远大,非小弟能比的。凭年兄的才学,将来一定官极人臣,也像尊父一样成为封疆大吏呢?”
“过奖,过奖,事在人为吗?事事我定力争,成败自有天命!”
胤禛扫一眼年羹尧手中的书说道:“古语说乱时学武,安时学文,年兄对兵法有兴趣?”
年羹尧晃晃手中的《孙子兵法》:“家父时常告诉我,《菜根谭》、《呻吟语》、《刘伯温兵法》、《东周列国》、《奇门遁甲》,这是五经四书之外必读之书。五经四书用来修身养性,史书使人明智,并以此借古鉴今,但真正实用之术却是这些不见经传的书。行军布阵,用兵之道离不开《孙子兵法》,但实际作战之术却又离不开《诸葛亮兵法》、《刘伯温兵法》。如果要想在官场上游刃有余青云直上,非读《菜根谭》、《呻吟语》不可,而这些书是先生所不教的,全凭自己私下阅读领会。当然,把这些书本上的知识应用于实际又要因一个人的秉性而有所不同。”
年羹尧说着,哈哈一笑:
“我这也是现抄现卖,纯是纸上谈兵,赢兄不必往心中记。”
“年兄过谦了,年兄这番话可谓金石之言,真如年兄所说,是经书中读不到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羡慕年兄有位如此阅历和学识的父亲,改日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见,这还得麻烦年兄给引荐。”
“好说,好说。如果赢兄不急着离去,在此稍住几天,待家父办案回来我就带你去见他老人家。”
“赢某先谢过年兄,能拜会年巡抚是我这样的后生三生有幸,既然有此缘份怎能错过呢?我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拜师访友增长学识,有此学习的机会是我的幸运,一定在此多住些日子。”
胤禛接受了年羹尧的邀请,留宿在晋祠内。两人一同读书学习听师傅讲课,相处得如亲兄弟一般。
这天,两人正在研习经书,一名家人来报说老爷回府了,请公子回去呢?年羹尧听说父亲办完差安全归来,十分高兴,立即带胤胤禛府。
这是胤禛求之不得的。
在年羹尧的引荐下,胤禛拜见了这位一省大员。按胤禛的阿哥身份,他是不应该给年遐龄行叩拜礼的,但他是隐姓埋名而来,又是以年羹尧好友的身份到此,作为子侄辈理当行叩见之礼。胤禛为了不暴露身份,只好委屈自己行了跪拜之礼。
分宾主坐下后,年羹尧介绍道:
“这位赢公子是从京师来会亲访友的,是我新结识的朋友,颇有才学,学识不在我之下。”
年遐龄一听胤禛是从京师来的,立即来了兴趣,和颜悦色地问道:
“既从京师而来,看赢公子的气质风貌,你父定是在朝中为官,请问在哪个部门高就。”
“回年大人,家父仅是个写写画画的小官,不值得一提,说出来恐怕令大人见笑,不提也罢。”
年遐龄马上露出傲慢的神色,故意炫耀说:
“我在京中有几位故交如今都是一品大员,像大学士张英、索额图,李光地,如果你有心在官场交游,我可以给引荐一下。只要不怕花银子,投到谁的门下都不愁弄个四品、五品京官。当然,花去些银子也很快能捞回来,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捞了没有人说你贪,不捞也没人说你廉,大家都是嘴里不说心里明镜。”
刚一见面父亲就向自己朋友说这些,年羹尧颇为不悦,但又不好直接责备父亲,只好叉开话题说:
“不要提那张英老儿,他们姓张的都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人,特别是那个张廷玉,自命不凡,还不是仗着父亲在朝为官将来能走个后门。凭他的真本领,若到科场一搏,未必是我和赢兄的敌手。”
胤禛知道年羹尧对张廷玉有成见是由他妹妹引起来的,其实,张廷玉根本不是年羹尧所认为的那种人。
年遐龄一听儿子对张廷玉有成见的话,忙解释说:
“这事也不能全怪廷玉,霓裳也够任性的,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也不用说,到京之后我再与张英解释,决不能对此耿耿于怀坏了我们两家的交情。”
年遐龄看一眼胤禛,搭讪说:
“这是我们年家的一些私事,让赢公子见笑了,你和羹尧是好友,一起好好钻研学问。待明年科考都去试试,希望你们早日金榜题名,为家族争光。”
年遐龄说着,向外提高了嗓门:“来人,把酒菜备上,就算为我洗尘,要请你们多陪我喝上几杯,这多日外出办案实在太辛苦了,不是为了赶回来过我的五十大寿,只怕现在还来不了呢?”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你老亲自出马,他们下边各府郡是干什么吃的?”年羹尧说道。
“我不亲自出面能行吗?皇上批下谕旨要我亲自督办。万一处理不当给皇上抓住了把柄,或哪位吃饭了没事做的官员参奏一折,我这巡抚还做不做?”
“山西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要惊动圣驾降旨?”年羹尧惊问道。
“哪里是山西出了事,是京中出了事,我也是从张英那得到信息,这话只能咱爷儿几个私下说说,到外面可不能乱说,据说与孝懿仁皇后薨驾有关呢?朝中对外公布孝懿仁皇后急病不治而逝,听起来不觉得奇怪吗?懿贵妃被册封为后不到一年无病而逝,当时我也感觉奇怪,把种种猜想只能放在心中,后来才听到消息,说皇后是遭反人刺杀而逝,传扬出去这是何等骇人听闻!刺客竞闯入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杀死娘娘,究竟是刺客武功高强,还是大内守卫松弛!皇上能不发火吗?”
胤禛听了内心一阵搅痛,皇额娘早逝对他损失太大了,这个委屈与苦衷只能放在心中,对任何人都无法说出口。
年羹尧看出了胤禛表情的一丝细微变化,便问道:
“赢兄身体不适!”
胤禛摇摇,“褥听说娘娘是被刺杀而死的,感到震惊,那时我正在京中,却不曾听到这个消息”如果不是今日听年伯父之言还不知事情如此蹊跷呢?”
年遐龄十分得意地说:“这等机密之事我直到最近才了解到,你父亲那样的小官当然不会知道,你也自然听不到。”
“娘娘之死怎会与咱山西有关呢?你快说与孩儿听听?”年羹尧催道。
“娘娘遇刺之后,皇上立即责令佟相国全权负责捉拿凶手。据说当时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捕,也没有见到凶手的影子,这才下令全国搜捕。”
“当场没有抓到凶手,事后搜捕还有何用?就是抓到凶手他也不会承认的,这是诛连九族的罪责,谁敢承认!”
“恰恰相反——”年遐龄打断了儿子的话,“据说凶手当时留下姓名,娘娘玉体上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杀人者甘凤池’几个大字。”
“嚇,这贼子也真够大胆的,有名有姓还不容易捕拿吗?”年遐龄看一眼儿子:“你哪里晓得江湖诡密,以为学个三脚猫五斗门就了不起了。这贼子甘凤池是朝廷钦犯,自顺治爷在位时就与朝廷作对,勾结一批江湖武林高手打着反清复明旗号暗中作乱。”
“多派一些大内高手联手围攻难道制服不了此人吗?”胤祺也禁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