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试卷的人刚走,宋亦暄“哐嘡!”就把脑袋砸在了桌子上。
这是军训的第四个晚上,刚刚结束了物理和化学的考试。
虽然班主任们在考前都很委婉地说:“大家放轻松一点好了,这个小小的测试主要是为了我们这些老师制定教学策略。”但是在宋亦暄心里,这就是赤裸裸的“突然袭击”。
这么四天军训下来,身心俱疲。
“你没事吧?”
宋亦暄闻声抬起了头。
“是班长啊,”宋亦暄辨清了问话的人后,意识到自己刚才“诡异”的造型,就像是在家里搞小动作被父母抓住的孩子那般,忙不迭摇头,“我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楚英杰扬了扬嘴角,然后抬头,走回了位子。
宋亦暄反应过来要回过头去说一声“谢谢班长关心”的时候,却发现楚英杰已经拿出了一本很厚的练习册,全神贯注地在写写划划了。
不打扰为好。
宋亦暄伸手进自己的书包,半拉出一本速写本,又给塞回去,抽出了一本绿皮的单词书,才放到了课桌上。
十分钟的下课结束后,Miss王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像是以后每个周三和周六晚上一样,看晚自习。宋亦暄本以为老师们可能是太无聊带个电脑看看影视剧什么,可是偶然地一次上厕所回来在Miss王身后偷瞥一眼,她却发现,Miss王是在做教案。
教室里又一次少了五六个人,包括宋亦暄的前座。
宋亦暄听郑雪说,最近这些个晚上好多班级都在排演节目。为了晚会的演出效果,有些班级的节目对自己人也不会公开。嗯,对于宋亦暄这样只知道楚英杰曾经问过一次大家有没有才艺的人来说,6班在准备的节目,她自然一无所知。
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会对晚会有更多的期待不是吗?
虽然宋亦暄表示,她觉得一边考试一边紧张准备的各种节目甚至不一定能差强人意。
(2)
就算会很不令人满意,军训汇报晚会总是会来的。
而幕布一拉开,宋亦暄就大跌眼镜。
身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主持人以他极富有磁性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我是高一六班的郭瀚。”
宋亦暄摇着头,她实在无法把面前台上的男主持和那个每天跟坐在楚英杰前面和前面的前面的女生谈天说地的有点油腔滑调的小子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就是郭瀚,宋亦暄的怀疑并不能阻止他一手拿话筒,一手举着卡片宣读着:“获得优秀连队的分别是三连、六连和十一连!……下面有请校长讲话!……下面请欣赏九连的节目《花开盛夏》。”
作为晚会的第一个节目,这是9班一个女生的独舞。无疑放在最前面的,大家的关注度和热情也会比较高些。可是对于民族舞,宋亦暄自知完全没有欣赏力。她只是听着带些俏皮的背景音乐,看着妹子从舞台的这一头“飞舞”到了另一头,偶尔脚下轻盈地转几个圈,偶尔又原地蹦两下。末了对这个节目的印象就是:服装飘逸,身材姣好。
掌声响起,女生退场,灯光暗下。
郭瀚在一道追光下又迎来了一阵掌声。
“……下面请欣赏三连带来的纯音乐曲目《神秘园之歌》,让我们一起走进艺术的殿堂。”
宋亦暄因为听到了一首熟悉的曲名突然来了兴趣,又因为郭瀚最后一个分句那酥酥麻麻的声音而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3)
3班那里的掌声异乎寻常的持久和响亮。
而舞台上,幕布遮挡的地方,搬钢琴的四个壮汉气喘吁吁地刚离场,钢琴前站着的男生边忙碌地调整话筒的位置,边摇手让催着问“好了吗?”的负责拉幕布的同学说了一遍又一遍的“等一下”。
“车简初,你好了没啊?”舞台中央的女生的小提琴已经架在肩膀上好久了,有些不耐烦。
“好了。”有些完美主义的男生坐定,朝旁边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
终于是可以开始了。
(4)
幕布一下子拉开了,上方的一排灯齐刷刷地亮了,舞台一刹那就变得有一些刺眼,照向舞台中央的那盏硕大的灯还不时地在变化着颜色:红的、蓝的、绿的……
钢琴声一点点倾泻出来。
宋亦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任由凄静冷清的琴声,带着她的思绪飘向远方。不过却扫兴地听见后方有男生轻声在说着:“那女的好漂亮。”
睁眼,宋亦暄的视线落脚于“那女的”——发梢微卷的黑发刚好披肩,而一身水蓝色的露肩晚礼服又恰如其分地衬托着她令人羡慕的身材。一弧清浅的微笑挂在她的脸上,给人一种甜美还带着一些娇羞的味道。尽管远远地辨不清细节,但是宋亦暄也不得不承认:好漂亮。甚至是,让舞台的灯光都黯然失色的那种漂亮。
女生,或许该叫“女神”,在宋亦暄的注目下,提起了琴弓。轻晃着身子,柔美的乐声缓缓溢出。
何其宛转、何其悠扬……
宋亦暄以一个也曾学了6年多小提琴的身份来听这一首她最喜欢的Secret-Garden的作品,她觉得就以这首曲子来看,那个女生的演奏水平完全不亚于Fionnuala-Sherry。
何其娴熟、何其轻松……
不过,似乎没有原曲那么浓烈的感情。宋亦暄专注地凝视着舞台上的“女神”,发现她的唇仍是刚开场时花瓣缘般的弧线,美好地微笑着。
也许,只是这个演奏版本不像宋亦暄想象中那么悲伤。
女神好像时不时会在某些个小节变一下速度,宋亦暄想着弹钢琴的要配合她真可怜,便又把目光投向了一开始就应该先注意到的钢琴手。
其实宋亦暄算是“奇葩”的。
台下的观众,基本就是男生在看小提琴,而女生在看钢琴啊!
坐在琴凳上的男生,早已经让台下一众“花痴”的小女生神魂颠倒了。尽管是坐着,却一点也没能掩饰他颀长的身材。而他的侧脸更像是某位杰出的雕塑家倾尽心血的精雕细琢的作品,每一刀的力度都是恰到好处的分寸:颧骨、鼻子、下颌角、颏……都没有多留下一点赘余,也没有多去除一丝精致,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弹琴时,他专注的神色又在他的脸上添了一分感性,他只要轻轻眨动一下眼睛,舞台的灯光就会被他的睫毛筛下来,落到琴键上,再与他灵动的手指融为一体。
只要看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很明显,宋亦暄也是沦陷进去的女生之一。
许久,小提琴的声音提前终止了。这好像是他们刻意的改编。然后钢琴舒展开最后的几个音,将台下每个女听众的心揉碎。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体育馆的扩音效果可见一斑。宋亦暄竭尽所能地在脑海里梳理着从3班那里传来的呼喊声,可是两个名字混杂,分不清楚。
弹钢琴的男生一站起来,底下又有女生交头接耳:“嗯,很帅啊~”,“是不是就是校草了啊?”,“我最喜欢才貌双全的了!”……
他自然是听不到那些谈话的。
他在四方灼热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走到舞台中央,和那个“过分”漂亮了的小提琴手站在一起,向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多像一对璧人。
宋亦暄一开始这么想。可是看着看着,她某些记忆却也渐渐浮现。
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娇小的女生几步就跑到了台上,给男生献了一束花。他点头、他微笑,他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女生跑下来的时候,她的脸颊上已经浮上了两团红晕。
电流就在他弯起嘴角的那一刻穿过了宋亦暄的大脑,一个礼拜前的某个画面霎时间清晰——那暖如温阳的笑容,那月形星光的眼睛——不正是报道那天在校门口撞到的人吗?
原来,真的这么好看啊。
他转身要往后台时,宋亦暄,已经默默地把他脸上眼睛之外部分刻在心上了,她现在迫切地想要回去,想把速写本上的那双眼睛所属的整张脸一气全部补完。
(5)
是的,她就这么做了。
晚会结束便放了学。回房之后,她的笔下便生了花。轻轻浅浅飞速地勾了几笔,画上的笑颜就栩栩如生。
只可惜没有照片,不然宋亦暄肯定可以会用画笔将那个人整个复制下来。
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作品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又兴致勃勃地奔下楼去,翻箱倒柜了好一阵儿,把家里以为她都睡觉了的两位“领导”也惊动了。
“大小姐,你在搞什么飞机啊?”李袖清抢先宋重诚一步从房里走到了储藏室门口。
“妈!啊?”宋亦暄转过头看着爸爸妈妈,却忍不住鼻子痒,“阿嚏”、“阿嚏”……
宋重诚摇了摇手,都是灰,“小暄啊,你怎么把小提琴弄出来了啊?你六年级的时候不是说再也不要见到它吗?”
“是啊,我还以为搬家的时候扔了呢,怎么还在呢?”李袖清满脸疑惑地看着宋亦暄,又满脸嫌弃地看着积满了灰的琴盒。
宋亦暄蹲下来打开伸手拂了拂琴盒上的灰,却被李袖清大喝一声,“哎哟!脏死了!你能不能去拿块抹布来啊?”
于是宋亦暄直接打开了琴盒,无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我在想,我好不容易坚持学了那么几年,这么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
“你可以拿你妹妹的小提琴练啊。”宋重诚咳了两声,大概是灰尘弄得咽喉不太舒服。
“爸,她最近不是还要考级吗?我怎么能拿她的啊……阿嚏!”宋亦暄揉揉鼻子。
“小暄啊,那你也你先放着吧,都几点了?有你那么心血来潮想到它就把它翻出来的吗?明天你从学校回来了把它弄弄干净再说吧!快上楼再洗个澡睡觉吧啊~~”李袖清也是苦口婆心。
宋亦暄不忍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好吧,快十点半了,明天五点半还得起呢!她到底还是理智的人,明天再练、后天再练,时间很充足啊!她阖上琴盒,一溜烟就跑走了。
一声“爸妈晚安!”伴随着她上楼的脚步声消散远去。
宋重诚想去把琴盒放好,便伸了手,而李袖清一掌拍了过去,“脏死了!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