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登时消散，众人脸色惨白。
高峰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沉寂半晌，方才慢慢开腔：“你，就是幕后之人？”
“不错。”肖大福看到自己的话所造成的效果，心中一缓，慢慢答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高峰皱起了眉头。
“我只是想知道在钱与兄弟之情面前，大家会如何抉择。”肖大福抬起了头，而且自己已经证明，兄弟之情在金钱面前并不如你们自以为的那么深厚。
高峰若有所思，然后看着脸色惨白的众位兄弟，他知道，肖大福所说的事情肯定是真的了。但这又怎么样？这些年来，大家或许做过许多出格的事情，但对于兄弟之间的情谊，他从来没有失去信心，哪怕他们曾被蒙蔽。
道观的柴房中，是高峰自兄弟帮分裂后，最为畅心的时刻。他看着众人一副难受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还记得我在道观的柴房中说得话吗？”
大家陡然抬起了头，脸色有些激动，想起了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也想起了高峰说得那句话：
“我们，还是不是兄弟？”
七人相互间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肖大福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次却是刚子首先开骂了：“董海，*****你大爷，你居然比老子多了五万两白银，还赚了一个美娇娘，凭什么？”
“你不觉得我比你帅吗？嚷嚷个屁，那是你二嫂子，老子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来头，但是经过爷们儿的调教，哪个婆娘不是乖乖的。”此时的董海，竟然有些小得意。
“还说别人，你不也是娶了好几个吗？”魏无良有些难受，凭什么自己挑了个母老虎，你们都……没天理啊，难道读书多，真的有错吗？
“其实怪十方，他教的姿势害得老子精力旺盛的紧，没个婆娘发泄一下还不得憋死？”董海祸水东引。
黑子、老五还有孙天雷忙不迭的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
魏无良形单影只，只好心中暗道，十方兄弟，你现在不在，就先担点儿恶名吧，反正不痛不痒，当下也开口附和：“我说呢，原来问题的根源在这里。”
肖大福本来听到刚子率先开骂，心中一喜，但听着听着，味儿就不对了。这，这哪里是骂人，比打情骂俏还不如！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高峰的那句话？谁能告诉我，道观的柴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眼前的情景，肖大福愈发感到绝望，他带着哭腔说道：
“董海兄弟，我拿全部身家换你一句话可好？”
此时的董海带着悲哀的眼神看着肖大福，同情的说道：“肖员外，难道你还要拿金钱来衡量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吗？真得到许多银子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最为珍贵，实话说，我没有一天不活在悔恨当中。肖员外，我劝你还是好好珍惜眼前吧。”
“为什么那时的你拜在金钱的脚下，现在却不可以？”肖大福莫名的有些愤怒。
“其实我该谢谢你，正是你的那些银子，让我明白了什么最为可贵。或许是那场富贵，洗出了我的真心。”董海悠悠说道，谁能知道，在多少个夜晚，自己心中流着泪，怀念着当初的日子呢？幸好，有了十方兄弟的调解。
高峰看着肖大福的反常，问道：“肖员外，据我所知你笃信佛教，那在你的心中，银子与佛，谁更重要呢？”
“当然是……”肖大福忽然咽下了将要说出的话，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作出了选择。富贵买来的佛，可信吗？富贵买来的信佛之人，可信吗？
“哈哈哈哈……”肖大福惨笑起来，“谁能告诉我，这些年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正自彷徨间，一阵空明佛音澄净的透来：“阿弥陀佛，这烦恼却是你自找的，妄想让举国信佛，心思未免太大了些。”静念看着再次陷入崩溃的肖大福，继续说道：“烦恼暗宅中，常须生慧日，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
旁边的十方也万分不忍，听着静念大师说的话，心中也非常赞同，尤其是最后四句。那是《六祖坛经》中的佛句，修佛便是要除却烦恼，求得智慧，所以，不要讨厌烦恼。没有烦恼，则不需要有智慧，也不知智慧是什么。发现当下的烦恼是烦恼时，就已不是烦恼了。
“肖员外，既然信佛，就不要困扰于‘我见’中了。”静念上前一步。
“我见”？十方暗暗叹道，执着有实我之妄见，亦及于非我之法，妄执为我。《大乘起信论》中将“我见”分为两种，一种是“人我见”，执着于色、受、想、行、识，以五蕴假合之身心为实我；另一种是“法我见”，即妄计一切法皆有其实在体性。
静念大师不愧修行三百余年，字字空明且直指本心。
师父，你还不懂吗？你虽然化凡，却用凡人之心背着佛婴的心愿，你化为凡人，究竟是要看清什么？
肖大福的眼中渐渐迷茫起来，因为修佛，所以懂得。就连白茹也若有所思。
董海不乐意了，心里嘟囔着：唧唧歪歪的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肖员外是吧，你看都把人说晕了，这样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董海上前一步，用力捅了捅一脸茫然的肖大福，将另一只手拎着的酒坛递了过去：“肖员外，来，不论什么烦恼，只要喝了这玩意儿，那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吗？”肖大福傻傻的问道。
“你试试！”说完，董海直接将酒坛放到肖大福的嘴边，一把灌了下去。
沉浸在佛法中的白茹忽然醒悟，看到喝酒的肖大福，大声制止道：“哎呀，夫君他不能喝酒的，这样的话，他会死的。”
然而，已经晚了。
董海不信的说道：“我从来没听说过，喝口酒就会死人的，又不是过量。”
白茹急出了眼泪：“我说的是真的，夫君他从来没有喝过酒的，怎么办，怎么办呢？”嫁给肖大福之前，肖大福就曾严肃的告诫过自己，他不能喝酒，喝酒，会要了他的性命。白茹信以为真，自那之后，肖府再也没有买过一点儿酒。
其实，九盏化凡之前，自知酒在自己的生命中有着怎样的分量，在幼年八位师娘疯狂调教自己的时候，酒是自己那段生命中唯一的支柱。如果喝酒，恐怕什么宏图壮志都会烟消云散，所以，他给了化凡的自己一个潜意识：如果喝酒，自己会死。
却见肖大福喝了酒后，满脸酡红，身体也摇摇晃晃，仿佛忽然尝到了酒的美味，自觉的仰头灌了下去。然后在院子中漫无目的的转起了圈子。
董海看得哈哈大笑，“我说没事的吧。”
十方和静念却看出来，肖大福愈发茫然了，但不知为什么，不论他如何绕圈子，总会下意识的躲开前方的障碍物。
两人相顾茫然，这是？顿悟？！
静念充满了不解，一个凡人居然陷入了佛修都梦寐以求的顿悟之中，若不然，真的收了这个徒弟也成，他也就是年岁大了点儿，嗯，还有点儿丑。
十方则有些惶然，他不知道在师父的这次化凡中，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因此，他尽量不靠近师父的世界，却没曾想，还是被静念卷了进来，顿悟固然是好，但是如果妨碍了师父的化凡，那就得不偿失了。
董海又愣了，喝点儿酒丫跑个屁啊，还他娘的绕圈儿圈儿，看得老子眼晕，刚才那尼姑说的我头晕，都还没好利索呢。当下走上前去，想要拉住肖大福，却不曾想，近在咫尺之间的肖大福，自己明明能够触手可及，却为什么却没有抓到，你丫装醉？
想到这里，董海有些着恼，本来就对肖大福有些不满，现在居然有心情戏逗帮助他的人，靠！是和孰都忍不下去了！当即施展自己一流高手的身手，跃将起来，虎虎生风，五指扣成虎爪，向着肖大福扑来。
然而出乎高峰等人的意料，好好一个猛虎出山，却演绎成了恶狗扑食，还他娘的没有扑中。董海有些脸红，立刻再接再厉，结果，最后成了两个人绕圈儿圈儿。
“快看快看，好逼真的假动作。”刚子幸灾乐祸。
唯有十方看出来了，在不自觉间，肖大福使出的动作却正是金刚二十七身相。而且，他和静念渐渐发觉，在肖大福茫然的眼神中，有一种东西开始悸动，或者说是觉醒。
忽然，肖大福止住了步伐，他的眼中渐渐清明，一种只有修士才能感觉到的气势慢慢攀升，在十方和静念的眼中，一个虚影开始从内而外，代替这具身体。
他们仿佛看见，一个邋遢的和尚立于身前，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如此捉摸不定，因为并没有收敛，所以静念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是佛婴和出尘之境的轮转。
“师父！”十方喃喃叫了一句，心中充满感动。
那和尚笑了笑，念道：“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无机不被，万里无云万里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笑完，肖大福忽然腾空而起，然后瞬间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