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州城的春天是温和的,温和的阳光,温和的风,时而几番温和的雨,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柔,在这个季节,若是能躺着草地上晒着太阳睡上一会,倒是美事一件。
不过对于现在的穆州城来说,这种安详和谐的气氛,私底下想想就好。
探子来报,金丰城外发现吴国军队,数量有十万之巨,正向着金丰城逼近。
金丰城是羽国穆州与吴国岑州交界处的城市,吴国若要攻打羽国,金丰城便是第一个要拿下的城市。不过金丰城城墙好大厚实,若是坚守倒也不是个容易攻破的城池。
为了应对吴国,金丰城中常年驻扎着两万守军,吴国来的人少了,拿不下这座城池,来的人多了,动作太大更是瞒不住羽国。就像这回一般。
吴国比之羽国强了一筹不止,但尽观周围,也只有羽国所在的东面好欺负点,吴国当然一直把扩张的主意打在羽国身上。
这里值得一说的是,据齐岳所知,前朝沫历经八百余年终于分裂,一时间诸侯纷争天下大乱,终于在一百余年前稳定了下来,十三大诸侯各占数州先后建国。天下五十四州被瓜分一空。而齐岳所在的羽国只有穆、悦、季三洲,算是小国了。
半年前,齐岳与赵灵儿定下了四年之约,之后没多久便离开了赵家,来到穆州城。在这穆州地界,年轻一辈之中他也算佼佼者,这些年来也与一些个名士前辈有所交集。一听着齐岳有出仕的打算,倒是不少人愿意替他写一封举荐信为他铺路。正因如此,齐岳才没费多少功夫就进入了穆州府,成了穆州令手下的一名文官,掌管些军械粮饷的账目。
他知道,自己身无寸功,能坐上这个位置已经是靠着那些举荐信以及穆州令的器重了。
齐岳在等,在等一个能让自己有所施展的机会,天公作美,时隔半年,他等到了!
此时穆州令已经派人叫了一干文臣武将到了府衙。但是按着齐岳现在的位置,并没有资格进去其中。
“这次机会若是放过,再下回不知是猴年马月了!”齐岳心中暗自焦急。只能在房中踱步,心中不断思索方略。
“难道要去硬闯?不不不!这样一来,必会给州令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纵使自己的计策真的有用,最多也不过是升升官让自己做个谋士罢了。”齐岳本想硬闯,但转念间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那该怎么办?如今可有什么办法让我进入府衙大殿的么!”
齐岳思索半天,一众办法被他一一毙掉,正苦无良策之计一名军士连忙跑了进来,单膝跪下道,“报告齐大人,我部前去预备粮草之时,那些个商贾因为听到金丰城的消息后,竟是活活把价格提高了五成!州令大人让我们不得用强,我们只能空手而归了。这可如何事好?”
“就我所知……穆州仓库中应该存有不少粮草足够十万大军半年所需,怎么会去让你们采购?”
“这个……州令大人说粮草要多多益善,有备无患。”
齐岳登时明白了其中的道道,看这样子,这个州令大人私下里侵吞了不少粮草,只怕还不止他一个,要不然也不至于空虚到紧张的去购买粮草。
至于如何让那些商贾老实,这对齐岳来说简单的很,不过这个机会他要是抓不住,他也就不是齐岳了。
“你跟我去见州令大人,这事我做不了主!”
“齐大人,州令大人现在正在府衙大殿商议事情,小人不敢去找啊!”
“怕什么,有我在。兵书有云,三军未到,粮草先行。没有粮草怎么打仗。州令大人明白其中厉害。”
“这……”
“哎呀这什么这!出了问题有我担着挨不到你!”齐岳有些恼火的吼了一声,扯着那名军士就向着府衙大殿走去。
“眼下金丰城外十万大军不日将至,这金丰城对我穆州的重要性大家也都知道,那是我穆州的门户啊!”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十余岁的中年人,这个人姓徐,正是穆州令。
“大人,末将愿领五万兵马前往金丰城,解金丰城之围。”说话的这人名叫张志义是一位骁骑将军。
“何需五万兵马!大人,末将只需三万兵马,定杀得吴军片甲不留!”说这话的也是一位骁骑将军,名叫李傅。李傅与张志义一直不对付,自然会出言挤兑。
“三万兵马配上金丰城中的守军满打满算也就五万人而已,呵,杀得片甲不留?你这话说的也太满了吧。”
“你做不到可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李傅冷笑,转而对徐州令道,“大人,据末将所知,金丰城外地势开阔适合骑兵冲锋,吴国军队远道而来,末将料定他们的士兵必定疲乏不堪,只要趁夜率领骑兵冲杀进去,定能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有理!”徐州令点头道,“那我就令你率三万铁骑前往金丰城。”
“大人,在下以为不妥。”说话的名叫李弦,是徐州令手下的一名谋臣。也是这穆州名士。
“先生请说。”
“吴军十万大军前来,声势浩荡,李将军的计划固然好,但是,如果吴军在寨中设下埋伏,那定然是有死无生。这步,走的有点险了。”
“兵书上说,兵不用险,无以为胜。若是总想着些万全之策,要怎么带兵打仗?”李傅哂笑道。
“若是趁夜劫营,我军必败!”李弦刚要开口,外面确实传来了声音。
“谁在说话!”
“州令大人,是我。”齐岳快步走进大殿,跪下说道,“禀州令大人,前去购置粮草的士兵回报,那些个商贾听说金丰城大军压境,竟然硬是将粮草的价格提了三成!这要如何事好,还请大人示下。”
来的只有齐岳一人,那个传令的军人打死不敢进来,齐岳也只能让他在外面侯着。
“咳!”一听到粮草的事,徐州令连忙咳嗽一声,但没想到齐岳还是将话说完了,心思一转连忙开口道,“这事先不谈,方才你在外面叫喊说是「如若劫营,我军必败。」是何道理?”
“方才我急着找州令大人,在门外正好听到了李傅将军的计策。李傅大人所言极是,趁其疲劳之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确实是良方妙计。兵行险招也的确是兵书所言。”
“那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李傅怒斥道。
齐岳向着李傅微微作揖道,“但是兵书上还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我记得不错,这次吴国的十万大军是由大将田伯涯率领的。田伯涯此人熟读兵书智勇双全,而且用兵谨慎,我料定他定会在帐中有所准备,以防劫营!”
“黄口小儿懂些什么兵书!不过是怕了那田伯涯罢了!”李傅直接向着齐岳说道。
也无怪李傅如此,事实上这在场众人对于齐岳的想法无外乎是一个靠着攀附关系上来的书生罢了。不错,齐岳是有些名气,但那也不过是说他书读得多罢了。这天下间,书读得多的人不知几何,用不着太过重视。
“将军可莫要轻敌啊!”说这话的并非齐岳,而是李弦。
没登李傅开口,徐州令就看向李弦问道,“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在下认为,我们应当扬长避短,依仗金丰城城墙之坚固,全力防守。我相信,真要拖起来,吴国是拖不过我们的!”李弦所说的确实是一个几位稳妥的办法,若是不想冒险,这种办法最合适不过。
但是齐岳不想用这个办法,因为一旦用了这个办法,最终也不过是让吴国自己退兵而已,按着他的想法,他想以少胜多打败吴国,然后以此为踏板得到羽国国君的重用。
“这倒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办法。”徐州令喂喂点头,看这样子,他是已经有所计较了。
“州令大人!我们应当给吴国一个重击啊!只要我们击败甚至吃掉了这十万大军,两年之内,吴国不会在对我们用兵了!”这次说话的是一直没开口的张志义。
“不要再说了,本令已经决定了,李傅李弦何在!”
“属下(末将)在!”
“李傅,我令你统领五万兵马,立即出发前往金丰城以解金丰城之威,务必守住金丰城!”
“末将遵命!”说完,李傅对着徐州令作揖行礼而去。
“李弦,我命你为副统领,随军出征,行军之事由你定夺!”
“在下遵命!”李弦也是微微作揖,转身离去。
“至于粮草一事,齐岳啊,这事我全权交由你负责,务必给我办好了!”
“是。属下明白了!”齐岳感觉徐州令不愿深谈这件事,也不去触他的霉头当下答应道。
“嗯,下去吧。”徐州令挥了挥手,齐岳对他作揖之后转身离去。
“都散了吧。”齐岳刚刚转身,徐州令环视了一圈众人,再次挥手道。
“属下告退。”众人向着徐州令行礼道。徐州令也不回礼,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齐岳出门之后见那军士还在,当即吩咐道,“大人已经把此事交由我全权负责,你告诉那些商贾,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哄抬物价者杀,存而不卖者杀,缺斤少两者杀。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上一两个杀鸡儆猴。”
“大人……这。”
“出了事有我顶着。”
“这……”那军士心说你顶得住么,他还打算说些什么,齐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愣是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你去办吧。”齐岳冷声道。
那军士领命而去,齐岳回头看着里面走出来的众人,只觉得有些不爽。
他想借这次机会立功扬名,奈何徐州令偏偏不给他机会,至于徐州令的决定,他也不敢顶撞,不然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也争取不到。
“看来,还是早些做点实际的东西出来,不然说话都没人听。”齐岳知道自己这次基本上是没戏了,七万兵马对上十万兵马守一个坚城那是绰绰有余,他只要供应好后勤就行了。想到了这些,齐岳转身便打算离去。
“齐公子留步!”这边刚刚抬脚,齐岳就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却是张志义。
“张将军何事?”
“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大殿之上听齐公子所言似乎对于兵法知道造诣颇深,在下特来请教。”
“张将军说笑了,论及打仗,在下当真不如将军。将军征战多年,对于那些个兵法策略早已了然于胸,在下不过是读了几本书,并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怎敢造次?”
“没有经历过实战就带兵并且一战而胜的人在这百年间不知几人。方才公子在大殿上所说的,无一不是在下心中所想。正如公子所说,田伯涯用兵谨慎,如若李傅将军去劫营,我军必定溃败!”
“将军,我们不妨边走边说。”齐岳实在是不想在这里杵着,向着张志义尴尬笑道。
“这倒是我疏忽了。”张志义笑笑道,“在下家中倒是有些个好酒,内人也会做些小菜,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在下家中一叙。”
“嗯……也好。”齐岳略一思索便是点头,“那边叨扰了。”
“无妨,公子请。”
“将军请。”
两人客气了一下,随后并肩而行,张志义向着齐岳开口道,“我想方才大殿上若非李弦打断了公子与李傅的争辩,只怕公子会把退敌之策一并说出吧。”
“我却有这个打算。”齐岳点头道,“不过可惜了,州令大人已经走了决定。”
“其实在下比较好奇的是公子的退敌之策。恕在下直言,在下思索半天,觉得除了劫营与死守之外,并无其他退敌之策。”
齐岳叹息一声道,“不错,我确实有别的办法。”
“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把劫营与死守结合一下罢了。”
“劫营与死守结合?”
“其实这就是个疲兵之计。说到底,吴军长途跋涉,士兵急需休整。田伯涯在第一夜一定会在营帐中设下埋伏。而我们则可以直接派出小股部队佯攻一番就走,之后白天死守城池,等到晚上再派小股部队佯攻劫营,这样几天下来。吴军的精神状态便会直线下掉,等到他们对我们的********麻木之时,就是真正劫营的时候!这样,便可击破吴军!”
“公子好计策!在下佩服!”张志义听完齐岳所言,眼前顿时一亮。连忙向着齐岳鞠了一躬道,“说来惭愧,在下之前一位公子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无真才实学,但是听到公子这般计策,在下知道,公子是有真才实学的!若是依着公子的计策执行,在下有九成把握这计策能成功!田伯涯我与他交过手,我了解这个人,他太谨慎了,他绝对不会忽视某一次的佯攻,这样一来,吴国的士兵是绝对不会得到充分的休息的!在下佩服!”
“误打误撞罢了,不足挂齿。”齐岳连忙摆手道。
没多久,两人已经到了张志义家门口,张志义一进去就吩咐管家有贵客,让管家上酒上菜。
按着这里的习惯,宴请宾客之时宾客与主人并不是同桌的,而是一人一张桌子各吃各的。
“齐公子,请。”张志义坐在主位,对着齐岳举起酒杯,齐岳将酒杯举起,两人微微示意,都是一口饮尽。
饮罢此杯,张志义又道,“不知齐岳公子对李傅这次出兵有何看法。”
“我对于李傅将军与李弦大人了解不多,这倒是不好说了。不过若是按着李弦大人的方法,倒是能稳稳守住金丰城。”
“哈哈,这倒不是我背后嚼人口舌,此次出兵,李傅必败无疑!”
“将军请说。”
“很简单,李傅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他肯定不会安于固守,一定会想办法主动出击。而李弦此人又是四平八稳,他们两个一起带兵定然会有争执。虽然州令大人说用兵之事皆有李弦掌控,但说到底主帅还不是李弦。若是李弦执意反对,只怕这李傅会把李弦绑了自行决断。”
“将军此话言之有理,倒是我没有想到这些。”
张志义哈哈大笑道,“齐公子,我痴长你几岁,便斗胆叫你一声贤弟,若不嫌弃,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这倒是让志清兄抬爱了。”齐岳也不矫情,当即应道。
“哈哈哈!好好好!”张志义大笑数声,转而正色道,“贤弟且听愚兄一言。”
“志清兄请讲。”
“愚兄以为贤弟非池中之物,想给贤弟一个机会。”
“此话怎讲?”
“依着愚兄方才所言,李傅此次出兵必败无疑。等到李傅兵败的消息传来,愚兄会主动请缨,倒时还请贤弟相助愚兄!”
齐岳一愣,他倒是没想到李傅说的是这个。略一思索之后便点头答应。
“实不相瞒,愚弟今日上殿本就是为这这是去的,既然志清兄愿给愚弟这个机会,岂有不从之理。只是李傅若是兵败。这金丰城……”
“放心,李傅这个人也不是笨人,就算他出击失败,金丰城也不会陷落的,毕竟他虽然贪功,也还是能分出轻重的。”
“如此最好。”齐岳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