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赢得鲜花和掌声之后，他清醒地意识到女人和酒并不是男人全部的生活内容。
同周小寒闹僵了之后，肖辉又想了刘子明。
自从那次分手后，他又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刘子明了。这段时间，肖辉在文化局的时间也很少，他一直在市文联在忙征文的事。市文联的冯主席刚上任，总想弄点政绩，就同作协商量，搞一次全市中学生征文大赛。冯主席说，全市有几万名中学生，人多、面广、影响大，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学生参加，就是几千人。这就非同小可。再说，在中学生当中开展这样的活动，可以说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还可以得到市教委和社会的大力支持。
最后研究决定，这件事就由肖辉负责。虽然作协主席是秦岭雪先生，但是，他最近要去长影改一个二十集的电视剧。肖辉是作协副主席，自知是推不掉的，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了。也算是对新主席的一种支持吧。
忙了一阵子，总算有些眉目。通知发下去了，也与部分学校取得了联系，反馈的结果也还令人满意。但是还有些具体问题没有落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赞助单位，这关系到评委的报酬和获奖者的奖金。文联是个清水衙门，作协更是如此，要搞些活动，要么到上头去要钱，要么靠到社会上去“化缘”。金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文联工作也是如此。这次征文赛，市政府还是比较重视，下拨了五千元活动资金。组委会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个万把块钱的缺口。冯主席说，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肖辉在心里说，我有什么本事，挂一个作家的头衔，在外面骗吃骗喝还行，要想去骗一万块钱，问题就大了。但是，肖辉又不想让新来的冯主席看偏了，于是，便又想到了刘子明。他想，刘子明收留了朱世豪华的儿子，现在叫朱世豪出出血，也是应该的。反正朱世豪也不怕出名，到时候也给他一个“名誉评委主任”，他也不亏啊。
可是，这几天肖辉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找到刘子明，肖辉只好找上门去了。这一次，肖辉没有再给他打电话，打了个出租车就直接往他二中跑。肖辉倒要看看，刘子明是真的不在还是想躲我。
刘子明所在的江州市第二中学，是全市五所重点中学之一。解放前，这里是一所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至今已有一百五六十年的历史，也是全市现有的最古老的学校之一。肖辉的父亲小时候曾在这里念过书，后来又在这里教过书，所以，肖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所学校。那时候，父亲经常和肖辉谈到他的母校，谈到他工作过的二中，一谈到这个话题他就眉飞色舞，总能让他产生一种美好的回忆。
肖辉到二中后没有见到刘子明，一打听，都说不知道。肖辉觉得很奇怪，这家伙怎么变得这样神秘兮兮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肖辉想，我既然来了，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查个水落石出。肖辉正要去找那天晚上认识的刘校长，可是一上楼，却正好遇上了关宁宁。
关宁宁一见肖辉，先是一愣，马上就大声说，大作家，你好，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刘子明的吧？
肖辉连忙说，对，是找他。关宁宁，你知道刘子明在哪儿吗？
关宁宁说，他啊，这几天都不在学校。一上完课他就上医院了。
上医院？他生病啦？
关宁宁一见肖辉着急的样子，连忙说，大作家你不要误会了，不是刘老师生病，是他班上的一个学生病了。
学生病了？学生病了可以回家呀，再说还有学生家长嘛，要他一天到晚呆在医院干嘛！
不是，你不知道。关宁宁见肖辉不理解，就对肖辉解释说，这个学生是农村来的，父母亲都是农民，家里又穷；再说，这个学生得的又是肝病，慢性的，不是两天三天能解决问题。刘子明是他的班主任，你说他能不管吗？
听关宁宁这么一说，肖辉觉得也有道理。学生在学校里病了，那怕是在大学里，都是先找班主任。看来刘子明是够忙的，我得去看看他。肖辉就说，宁宁，那学生住哪家医院，我想去看看，顺便和子明说个事儿。
关宁宁说，就是那家新开的传染病医院，在市郊开发区那里，够远的，你能找得到吗？
开发区那里？我可没去过。肖辉在犯难了。
关宁宁见肖辉着急的样子，犹豫了一下马上说，我刚好上完了课，就陪你跑一趟吧。老话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亏得你还是个大作家。
肖辉笑了笑，连忙说，那敢情好，劳你大驾了。
关宁宁也笑着说，我看你是个大作家，不然，我还真不想管你的闲事哩。
她一边说，一边同肖辉上了出租车，穿过闹市区，一直朝郊外驶去。
一路上，肖辉发现关宁宁很健谈，同那天晚上相比，几乎是换了一个人。她同肖辉谈得最多的当然是刘子明，从他如何当上了班主任，如何关心他班上的学生，如何跟一些家长打交道，到这一次如何去医院照顾那个学生……，关宁宁谈起来真是如诉家珍，一套一套的，就像说自己一样。语气中还流露出一种很微妙的感情。
开始肖辉一听，觉得有点奇怪。后来就边听边顺耳了。肖辉大小也是个作家，也是个搞文学的。文学就是人学嘛。所以，关宁宁的话，就慢慢地让肖辉听出了一种弦外之音，也证实了自己以前的想法。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地为刘子明高兴，想不到他居然也有了这么一位能理解他的人。肖辉想，不管他们是不是所谓的红颜知己，算个知音总可以吧。这年头，一个男人要想找一个女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但是，要想在异性里面找一位知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更不要说是什么红颜知己。肖辉不由得多看了关宁宁几眼，更觉得她跟那天晚上不一样了。肖辉一边听她说，一边在心里，竟暗暗将她和刘子明的夫人进行比较……
车子到了郊外开发区，关宁宁带着肖辉到了那家传染病医院，径直朝一间病房走去。肖辉看她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道她绝对不是第一次来。更进一步证明了自己刚才的判断不是自作多情。关宁宁肯定是经常同刘子明一起，到这里来看望那位学生的。出人意料的是，肖辉们推门进去一看，刘子明不在病房里，那位学生也不在。他们到住院部一打听，才知道那位学生己转院了，今天上午转到市中医院去了。医生说那个学生的病情已经稳定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住院治疗。而治疗这种病，最有效的办法还是中医。
市中医院在市中心繁华的建国路上，他们又接着往回赶。肖辉在车上问关宁宁，你不知道那个学生要转院？关宁宁说，我不知道，肯定是今天上午作的决定。刘子明这个人也真是，这样的大事也不和学校商量一下，就一个人自作主张，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肖辉心里想，看来，现在急着要找刘子明的不是我，而是关宁宁了。肖辉一看她那焦急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种的感觉。感觉到这种焦急，不是一般的朋友之间的那种担忧，而是一种对亲友的责任感。肖辉不知道刘子明心中对关宁宁是怎么想的，他们在这方面没有公开的交流过。但是，关宁宁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对刘子明的情感，让肖辉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故事了。肖辉不认为这是自己的神经过敏，他不禁为老朋友的这种变化感到吃惊。
他们到了中医院，好不容易找到了刘子明。刘子明已经给那个学生办好了住院手续，正忙得满头大汗。学生的父母亲也来了，只是坐在病床边流泪。肖辉进去的时候，正听到那个学生的父亲跟刘子明说，要把孩子接到乡下去。他说这种地方不是他们乡下人能住得起的。
刘子明当然不同意。他对那个学生的父亲说，是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我已经给你说了，钱的问题你们先不要考虑，有我负责，如果我解决不了，还有我们学校。这里的条件好，孩子的病会得到及时的治疗。再说，我还可以找些老师，给他补一补拉下来的课。要是到乡下去了，这一切都无法做到。
刘子明的这番话，尽管是说给学生的父母听的，但却深深地感动了肖辉。在此之前，肖辉还从来没有想到刘子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对待一位乡下来的学生。
听到刘子明这样说，那两个做父母的再也不好坚持自己的想法了。那位母亲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真没有想到我们会遇上这样的好人。孩子啊，你将来不管有没有出息，都要报答刘老师的大恩大德。
刘老师说，你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好照看孩子，我现在给他去拿药。
他到了门外，又对肖辉和关宁宁说，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肖辉们不知道什么事，都赶快到了门外。只听到刘子明说，你们身上带了钱没有？刚才办入院手续时，还欠一千二百块钱，我写了张欠条在那里。医院里有规定，不缴清住院费，就不开药。我本来准备回学校去拿，现在你们来了，有就先借我一下。
肖辉和关宁宁当然没有话说，尽其所有，刚好凑满了这个数。
等到刘子明把药拿了来，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已经快十二点了。肖辉看刘子明累成那样，也不好开口说自己的事，就对他说，子明，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然后再回去休息一下，关宁宁你说呢？
关宁宁看了看刘子明说，好吧，我们现在就去，就算是我们慰劳慰劳你这样的好班主任。
刘子明想了想说，也好，就在这附近找个小饭店。顺便可以给这位学生的父母送点吃的过来。刚刚转过来，还没有来得及去住院部买饭票。
他们三个人出来了，在中医院旁边找了一家小饭店坐了下来。这条街上，像这样的小饭店实在太多了，他们都是在做病人的生意。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数是病人的家属，还有就是来探望病人的亲戚朋友，一到吃饭的时候，这里就异常的热闹火爆。等了好久，他们要的菜才上来了。刘子明要来了两个一次性的饭盒子，连菜带饭装了满满的两大盒，就要往医院里送去。
肖辉说，子明，你先吃了再送过去呀。
刘子明说，你们不要等我了，我先送过去。他们早上还没有吃东西哩。
他对关宁宁点了点头说，你陪一陪我们的大作家吧。我马上就出来。说着，他就走了。
肖辉和关宁宁一边吃饭一边在议论刘子明。肖辉说，我发现刘子明最近变了，关宁宁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肖辉这个“变了”当然是一语双关。
关宁宁没有上当，只是无可置否地笑了笑。
肖辉说，你怎么不发表看法呢？你们天天在一起，你肯定比我更了解他呀。
关宁宁被肖辉逼急了，连忙说，大作家啊，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怎么天天在一块呢？你和周小寒倒是天天在一起的。
不错，我们是天天在一起，那你们呢？关宁宁，你为什么不敢认账呢？是不是心中有鬼！肖辉又在激她。
关宁宁只好说，是不是刘子明在你面前吹牛皮？你告诉我。
肖辉笑着说，我叫你一声宁宁好不好？肖辉说宁宁啊，你也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是同事嘛，怎么不会天天在一块呢？天天在一块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是工作的需要嘛！
好啊，大作家，居然连老师都不叫，要叫我什么宁宁。我难道连老师的资格都不够吗？关宁宁故意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肖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宁宁，你对刘老师也一口一个刘子明刘子明的，有时还连刘字都给省了，干脆子明子明叫得那么甜。难道说，他也连老师的资格都没有么？你给我解释解释。
肖辉的话一说完，关宁宁不禁脸红起来了，低下了头，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你们男人哪，都是一个德性，……
什么德性？你说。肖辉不等她说完，就抢过话头。刘子明的德性不是得到了你的认可吗？
关宁宁没有反击，只是很平静地说，你是他的朋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这段日子，子明也确实忙得够呛，作为一个同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何况他大多的时间，都不是在忙自己的事，也不是为家庭的琐事在奔波。作为一个班主任，他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
所以你就被他的精神给感动了，最后成了他的俘虏是不是？
他能俘虏我？我只是想到，我也是老师啊！
肖辉笑了笑说，不错，你们都是老师。都是我敬爱的老师。
关宁宁看了肖辉一眼，没有作更多的解释，肖辉也不再去侃他们了，在默默地吃着饭。对刘子明，肖辉又有了新的认识。他心里想，我今天算是白跑了，找朱世豪拉赞助的事没办成，同周小寒的事也没谈成。一直到离开他们，肖辉都没有跟刘子明说这一些。他不想过多地占用刘子明的时间，他也不知道刘子明对自己的这些破事，是不是再感兴趣了。
吃过饭，肖辉很是沮丧地回来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很孤独，很无奈。这种感觉，让肖辉很是伤感。原来，自己竟是这么的脆弱，这么的不堪一击啊！
肖辉决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封闭自己，让自己真正的“沉”下来，不再同那些狐朋狗友浪费时间了。他想踏踏实实地写点东西。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刘子明不请自至，突然找肖辉来了。
那段时间，肖辉正好在家里弄一个中篇，没有到外面去找朋友鬼混。如果是在平时，肖辉早就夜深不知处了。刘子明一进来，肖辉不由得笑着说，子明，你也学会了搞突然袭击，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刘子明也不客气，一坐下来就说，大作家，你在省、市出版界有没有关系？比如说报刊杂志社，特别是教育界的出版部门。
肖辉笑了笑说，怎么啦？也想成名成家是不是？我是作家，专门靠出版社，靠报刊杂志社给我提供柴米油盐，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你想打什么主意？
刘子明也笑着说，不是别的，我最近写了一篇东西，想找个地方发表一下。我自己认为这篇东西还是有价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