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了一下，转过身来，慕秋对琴歌道，“我没事，只是刚一出来吹着风，有些凉着了。还站着干嘛，还不进去看看？！”
琴歌连忙点头，跟着慕秋掀了棉毡门帘进了门里，就见洛正行脸色黑沉地站在屋子中央，而他脚底下，一盆炭火被踢了个底儿掉，满堂屋都是乱飘的灰尘。
慕秋给絮绵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小远和洛慕瞳先下去。等两个孩子走了，洛正行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慕秋才上前道：“爹，您这是……”
洛正行指着炭火盆，一副抑制不住怒气的模样，“这是管事房发下来的木炭？”
品慧上前一步道，“回二爷，是管事房分配的，但是由琴歌和素央两个丫鬟前去取回的。今日温度陡降，午后才燃起炭火来。”
洛正行冷哼了一声，道，“琴歌和素央呢？”
琴歌原本见洛正行踢翻炭火盆便有些不安，此刻被洛正行一唤，一时觉得头重脑轻，双腿发软，对上那双冷森的眼睛竟是颤栗不住，不由扑通跪倒，浑身瑟瑟，“回二爷，奴婢……奴婢便是琴歌。”
“哦，你就是琴歌？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大哥身边的丫头吗？”洛正行眯了眯眼睛，神情晦暗不明。
“是……是是，奴婢正是大爷身边的丫鬟。”琴歌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连声应了，又道，“后来大小姐回府，奴婢就被大夫人调了过来，幸得大小姐赏识，升做了一等大丫鬟。”
洛正行眼色一深，伸手就摸了一个茶杯，愤怒至极地朝琴歌砸了过去，琴歌尖叫一声被砸中额头，当即头破血流，瘫在一旁。
洛正行走到琴歌面前，死死捏住了她的下颌，冰寒的语气像是要刺进人的骨子里，“你莫非想要告诉我，秋儿心善好欺，所以你就换了主子的木炭来自己用？”
“不是，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啊……”琴歌哭喊出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
“爹爹，你是说，女儿屋里的木炭被她们换掉了？”慕秋满脸惊讶，“她们怎么敢？”
“这些贱婢还有什么不敢？”洛正行狠声道。
“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琴歌呜咽着。
“爹，我看她们不敢随意糊弄女儿。您先喝杯茶消消气，等品慧把素央也带过来，听听她怎么说，要是真的是她们做的，再处置不迟。”慕秋亲自端了一杯茶，递到洛正行面前。
她终于明白洛正行要做什么了。
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府里各房调派过来的，虽然现在名义上已经算是慕秋的身边人，但到底时间不长，多少依旧代表着各房主子的颜面。
取炭这种事情无关大碍，他猜准她一定会让丫鬟们过去领，而无论最后到底派了谁，他也都能达到自己的第一个目的，那就是打各房的脸。而这笔账，最后都会被算在慕秋的头上。
素央一进门就哆哆嗦嗦地跪在了琴歌的身边，但多少比琴歌要镇定一些，声音颤抖但还算条理清晰，“二爷，午后奴婢和琴歌二人奉絮绵姑姑的吩咐去管事房取炭，管家签了条子，奴婢二人取了炭便直接回了兰雪苑，交予了絮绵姑姑，不曾做过别的什么手脚，求二爷明察。”
洛正行蹙着眉头，阴着脸：“去把洛安叫来。”
慕秋对着品慧耳语几句，品慧点头，就出去了。
没过多久，洛安就低着头从门口进来，目光在室内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垂了下去，恭敬行礼，“二爷。”
“嗯，洛安，今日午后这两个婢女去管事房取炭，你知道吧？”洛正行视线落在洛安那张沟沟壑壑老树皮一般的脸上，语气阴晴不定。
“是。”洛安死人脸一般，应得分外淡定。
“那批的炭可是金丝炭？”洛正行继续问道。
“是。”
“你亲自带她们去领的？”
“是。”
“好，看看地上的木炭，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回二爷，”洛安微微抬了抬头，“老奴只是负责批条引路而已，而府内事物众多，各部分都有相应的管事，比如食材房下就有采买、记录、运输等等。”
“你是说，木炭有专人管理？有人在里面混入了劣质炭以瞒天过海、谋取私利？”洛正行面无表情，语气平平。
“也兴许是这两个女婢误取了下人的木炭。”洛安没有正面回答，然而他的回答却让洛正行的质疑得到了证实。
慕秋不动声色，身上却冷汗涔涔。
这便是洛正行的第二目的，借她的名头把事情闹大，然后把火烧到管事房的头上。
品慧有些担忧地看着慕秋白得有些透明的脸色，慕秋却冲她微微摇了摇头，依旧挺直腰身身姿端正地站着。
这出戏已经出乎意料地唱到了这个地步，就几乎没有可能再阻止接下来的发展了。
“把那个管木炭的人带过来。”洛正行道。
忽然，门口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洪钟般沉稳有力的女声传了进来，“今日是怎么了？我来兰雪苑看看孙子孙女儿，竟然没人出来迎一下，这院子里的人是都聋了么！”
裘敏安。
门口的帘子被打起来，一群人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跟在洛正行后面走出房里。
屋外天光渐暗，风又大了些，云霞黯淡，多了些许乌青的云，沉沉地有些压抑，看着像是马上要变天了。
洛老夫人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走在中间，两侧是邵华芳和朱明玉，朝嬅落后一步跟在后头，再两边是洛正言和洛正名。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像是倨傲又像是不屑，又有些惊疑不定，总之很是微妙。
洛正行笑着迎了上去，恭顺地托住了老夫人的手臂，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哼，这府里都要翻了天了，我能不来吗？”老夫人微微用力，摔开了他的手，也不管洛正行的脸色倏然变得有些难看，兀自打量着站在对面冲她行礼的众人。既没说起来，也没教训，径自走进屋里去了。
屋外除了姨娘和孩子辈儿的，竟是都到齐了。
慕秋腹中冷笑，方才让品慧唤幽环去管事房请洛安，幽环果然耍了小心眼，先绕道去了梅安院请了老夫人过来，又把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也招来了。
远远望了被撂在人群后头的洛正行，慕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算计我，我成全你，这才算是扯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