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香港著名的永盛电影公司开拍由杜琪峰执导的《至尊无上 Ⅱ之永霸天下》(导演: 杜琪峰,演员: 刘德华、吴倩莲、王杰、陈法蓉、王霄)时把这部大片的音乐作曲的任务交给了我。内地以往电影拍摄的模式和香港有很大的不同,我的经验是一般开机前先和导演研究剧本,有了初步沟通后,有很多时间去有关地点体验生活,采风收集资料,最后要等片子拍完剪定后根据长度再确定音乐段落,音乐写好了总谱分谱,交由大乐队排练,再对着大银幕现场指挥演奏录音,最后混录合成。而在香港由于电影拍摄周期短,时间紧迫,乐队演奏价格相对高昂,影片的剪辑不到最后一刻就定不下来,变化的因素太多,经常要随机应变地去对付突发的问题,大多靠几件乐器的小乐队或用电脑电声来制作,在这方面我是个新手,虽说也做过几部电视电影,但对着这么一部大片还是会感到有很大的压力。不过这么做也有它的优势: 比较灵活机动,地点人员时间的限制会少很多,质量上从头至尾都可以由自己把握控制,还有我可以马上做出音乐的小样提供给导演,第一时间和他进行交流探讨而有更好的沟通,大大提高了效率。
开拍第一天的那场戏,是香港西贡海面上的鱼排爆炸。从白天开始拍到挑灯夜战的深夜,这场戏是全剧的高潮,把一个养殖海鱼的鱼排焚烧殆尽听说就花了八十多万港币。拍完两天后,导演就拉我去公司看粗剪的毛片,虽然是在剪辑机的小屏幕上看,但那种火爆的场面,悲切惨烈的气氛让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撞击,导演和我都被带入了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中。反复地看了多次后,当场商量决定就在这场戏上放上主题歌,杜琪峰先让我回去把主题歌写出来,然后再由他根据歌曲的节奏来剪辑画面,同时也决定了由该片的主演刘德华来演唱这首歌。
杜琪峰导演一直对音乐非常敏感,对时代的脉搏、观众的喜好有着极准确的判断,他把他的想法和意图告诉了我后就放手让我自己去干了。回家后,我听了尽量收集到的刘德华所有歌曲,分析掌握了他的风格、特色、音域,尝试着从他现有的歌曲中去挖掘他尚未被发现的潜力。反复多次的琢磨之后,我决定用他音域中那段音色最好的部分,让他在没有任何负担的状况下尽量自如地去发挥。试写了好几个小样,自己总觉得没有抓到想要的那种悲壮浪漫的神髓,两三天苦思冥想,音乐形象慢慢浮现出来,我采用京剧中“紧打慢唱”的手法,在一段二胡的引子后进入流动节奏的伴奏,上面飘进切分节奏相对放宽的歌声,用小调来渲染悲伤,同音的重复表达了一种焦虑心情的呐喊,整首歌曲的音域从下至上只有九度(比一个八度多一个音),但已经可以掀起高潮,符合我用最少的素材去获取最大效果的创作原则,我终于找到了感觉,一口气写了出来。小样交给了杜琪峰,他点头后转交到了当时刘德华所在的艺能公司高层李小麟手上,他反复地不断地听,一遍又一遍,边听边点头,喜形于色,特别喜欢,还把录音带转录了好多盘给公司的人听,很快就全体通过了。《一起走过的日子》就这样出炉了!小美的填词、刘德华的演唱和杜自持的制作又为歌曲增添了不少光彩,电影上映同时出版的专辑一出来就卖断了市,一炮打响,成为当年刘德华自己最喜欢的一首歌,差不多是他场场演出时必唱的保留曲目。一年后他还亲自填了这首歌的普通话版《来生缘》的词,打入世界华语市场,并令他在歌坛夺得“天王”的称号。这首歌由于音域不宽,人人都能唱,更成为当时刚兴起的卡拉OK场的大热,并获得广泛流传。专辑中还有我为影片写的插曲《不死的梦》,也是小美作词,刘德华演唱。
《至尊无上 Ⅱ之永霸天下》公演后票房和口碑都还不错,整部影片的配乐更受到了大家的肯定。香港艺能公司出品、由杜琪峰徒弟陈木胜执导的《带子洪郎》(导演: 陈木胜,演员: 莫少聪、罗美薇、吴孟达、刘兆铭、小柏林,主题歌《如果这生》,插曲《两心依然走近》,小美填词,刘小慧唱)又找上了我。这部影片票房不是太理想,但不失为一部温馨感人的电影,蛮有味道,我也倾注了感情去写那些淡淡风格的音乐,每次重听还能找回那时的感觉。1991年,刘德华在TVB停车场和我合影
这年香港话剧团还找我为他们移植北京的话剧《狗儿爷涅槃》写配乐音乐。
就是在外面有这么多工作的情况下,TVB的工作我一点也不敢放松,我为1991年台庆写了《无线电视台二十四周年台庆歌》,还为《特技双雄》(电视电影,导演: 周华宇,演员: 钱小豪、张卫健、罗慧娟)作曲配乐。
为《血染黎明》(电视电影,导演: 余明生,演员: 关礼杰、周慧敏、鲍方、刘秀萍)作曲配乐。
为《危情共舞》(电视电影,演员: 方中信、周海媚、李国麟)作曲配乐,还写了主题歌《还我自由》(林楚麒唱)。在这部电视电影中,我还扮演了一个团长的角色,令我在TVB多了一个“团长”的外号。
为《原乡情浓》(二十集电视剧)配乐。
为《大地飞鹰》(二十集电视剧,监制: 萧显辉,演员: 吴镇宇、黎美娴、刘家辉、邵仲衡、朱洁仪、吴刚、胡越山、刘秀萍、李家鼎)配乐。
为《武林幸运星》(二十集电视剧,监制: 庄伟健,演员: 温兆伦、周慧敏、胡越山、崔嘉丽、梅小惠)配乐。
为《怒剑啸狂沙》(台庆精装二十集电视剧,监制: 庄伟健,演员: 关礼杰、周海媚、罗乐林、罗家英、汪明荃、王伟、欧瑞伟、刘玉翠、卢敏仪、郭政鸿、杨得时、吴仕德、关菁、朱铁和、李家声、祝文君)配乐。
为《三喜临门》(十集电视剧,监制: 王天林,演员: 李司棋、1991年,《危情共舞》拍摄时扮演团长的我和李国麟、周海媚
1991年,TVB总经理何顺忍给我颁发奖状
朱江、关宝慧、林漪娸、陈启泰、陈嘉辉、陈曼娜、梁咏琳)配乐。
《正大综艺》也通过关系找到我为二十集电视剧《封神榜》配乐。
从1987年我成为TVB正式员工到1991年不到五年的时间,由于我一贯的工作态度,和有目共睹的工作成绩,TVB颁发给我一个“杰出员工奖”,对我几年的业绩给予肯定!老板邵逸夫在奖状上签了字,TVB总经理何顺忍在发奖大会上给我颁发了奖状。这在TVB是个殊荣。
一天,我在上班,忽然接到前中国音乐学院的学生徐晶给我的电话,她说:“我就在TVB台里!”原来她是北京中央电视台的一级化妆师,到香港无线电视台找这里的化妆一哥陈文辉交流业务,在布告牌看到我因得了奖而放上去的照片,心想:“那不是我的老师胡伟立吗?”随即找到了我的电话就打了给我。我和学生的关系一向非常亲密,徐晶从初中时就跟从我上课,一直到“文革”,1970年,又在天津边上的军粮城的五七干校,同吃同住同劳动三年,关系相处得就像自己的子女一样。1973年,他们毕业分配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了,这次意外的见面我和她都为久别的重逢分外高兴!我约了她到家里,叫上她的同学黄安源,亲自下厨款待他们。
1992年,刘德华主唱的《一起走过的日子》连续获得了“十大金曲”等多个奖项,还获得这一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电影歌曲奖”提名,虽然最后这个奖被罗大佑的《似是故人来》获得,我也非常高兴这年的丰收。大佑是我一直很欣赏的朋友,1991年,与学生徐晶、香港中乐团团长黄安源合影
他的这首作品很能打动人心,梅艳芳的演唱也是十分精彩的。一直以来,我在乎的只是创作的机会和过程,并不太在意拿不拿得到奖的得失,在当时一年出品的电影达到两三百部的香港,我能在提名的四部片子中占据一席,已证实我的拼搏努力得到了社会的认同,这就已经足够了,何况这些对我的肯定还引起了人们对我的注意,为我今后在香港的音乐事业发展奠定了基础。
我在TVB和外面电影的活儿都多起来了。我和TVB有合同在身,外面的活再忙也一定要保证这里的工作质量,不容有失。很多重头的剧集都排着队等我,一部接一部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年又有和李国立合作的机会,他的《金蛇郎君》(二十集电视剧,导演: 李国立,演员: 郑伊健、刘江、罗慧娟、彭家丽、尹扬明、朱铁和、张翼、蔡嘉利、马清仪、蔡国庆)再次找我配乐,还让我写了主题歌《无梦的诗》(蒋志光、彭家丽唱,小美词)这首男女合唱的歌曲。
这年配乐的剧集还有《赌霸》(二十集电视剧,演员: 郭晋安、黎姿、朱江、王伟、韩马利、郑婉雯)、《洛神》(二十集电视剧)、《火玫瑰》(四十集电视剧,监制: 刘仕裕,演员: 温兆伦、温碧霞、尹扬明、崔嘉宝、罗嘉良、蔡嘉利、王伟、余倩文、李成昌、胡美仪、麦翠娴、白茵、鲍方、马清仪、叶玉萍、黄一飞)等。
《火玫瑰》也是一部比较有影响的经典剧集,刘仕裕是师从王天林,我和他有过多次的合作。为了庆功,我们大家一起去西贡海边烧烤,这部戏也为提高温碧霞的知名度起了很大的作用,那时她进军歌坛,送了一张她的专辑给我。
《大时代》(四十集电视剧,导演: 韦家辉,演员: 郑少秋、邵仲衡、陶大宇、吴启明、郭政鸿、刘松仁、刘青云、吴咏红、李丽珍、杨羚、蓝洁瑛、周慧敏、郭蔼明、黎宣、曾江、刘江、江毅、罗乐林、林保怡、艾威、林韦辰、黄德斌、林家栋、唐宁)是我第一次和韦家辉合作。这部戏太过瘾了,每个人物、每个事件都发挥到淋漓尽致,是当时很轰动的一部经典剧集,丁蟹这个人物再一次把郑少秋推上了事业高峰。
还为《风之刀》(二十集电视剧,导演: 庄伟健,演员: 郭富城、梁小冰、袁洁莹、林文龙、蔡少芬、梁家仁、刘江、郭政鸿、刘秀萍、姚正菁、戴志伟、陈曼娜、林尚武、罗乐林、黄一飞)配乐,并写了主题歌《雾里清风》(小美词,郭富城唱)和插曲《原谅我不懂你的心》(小美词,郭富城唱)。通过这部戏和这两首歌,我和郭富城熟悉了,以后又一直给他写歌,在他录国语歌的时候,他会经常打电话问我某个字的发音,或是不是卷舌音的问题,我都一一给他解答。
除了电视剧集外,我还继续为电视电影作曲配乐。那年作曲配乐的电视电影有《共饮长江水》(导演: 余明生,演员: 李司棋、罗家英、梁小冰,戏中罗家英有拉二胡的镜头,我把我拉奏录好音的乐谱给了他,让他听着音乐,把弓法指法一步一步教给他,他也很认真地学,终于顺利拍摄完毕)、《共闯天涯》(导演: 杜琪峰,演员: 郭晋安、梁佩玲,这是杜琪峰特警系列的最后一部,还让我写了一首插曲《只因一个你》,小美词,刘德华唱,小样给他时他特别喜欢,可是唱片出来后,我发现歌曲的速度给放慢了,情绪的表达受到了影响,是件颇为遗憾的事)、《死角》(导演: 杜琪峰,演员: 郭晋安、 邵美琪、朱江、骆应均,这部片子是去多伦多拍摄的,我给在那里的小女儿Eleanor打了招呼,拍摄期间小女儿还为他们找了两个弹吉他的临时演员,也在边上帮了一些忙,和剧组的人员交上了朋友)等。
另外还有其他七零八碎的广告片、预告片和宣传片等。那时在TVB清水湾的邵氏片厂上班,我已考到了驾驶执照,每天驾车过海上班省了不少时间,就这样我一天平均也只有三到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我的运气真是好,当时香港的电影进入了一个高峰期,导演、演员和其他有关的工作人员抢手得很厉害,档期赶,周转快,大家都忙得日夜颠倒。虽然在香港我算是个新人,又是个只顾埋头干活不太高调的人,知道我的人并不多,但是我的工作方式是从看片子、选音乐位置、确定音乐主题及副题、发展各段的变奏到演奏和编写电脑程序、乐队的配器和录音,从头到尾都是一手一脚亲力亲为,所以中间环节的人力物力都节省了不少。记得第一次乐队录音,当时录音室非常忙,OK Studio录音室的老板特地为我挤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是一般录电影音乐的常规时间,我谢谢他后说:“不用,有半天就行了。”录音的前一天我抱了电脑设备将我已在 MIDI 上做好的音乐过到二十四轨的二寸录音带上,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先做好,第二天一早,香港管弦乐团的演奏员进棚,我发下事先用电脑打印好的谱子,大家都戴上耳机,在我指挥下和着头天录好的音乐先试奏一遍,我提出些要求后就开始正式录,一遍下来若没有问题,再录一次或两次,这样一个二十人的乐队马上有了四十或六十人的乐队效果。一段接一段地录,中间休息一次,十几段音乐很快就录好了,再花点时间缩混合成录音,一上午就把母带搞定了,老板服了。保证了质量外还节省了金钱和时间,有了这样的口碑,在配乐界赢得了“快、靓、正”(粤语又快又好又便宜的意思)的称号,有了这样的一块招牌,那年的电影就开始应接不暇。
年初,香港艺能公司的叶伟忠找我为电影《告别紫禁城》(导演: 文隽,演员: 莫少聪、黄日华、罗文、温碧霞、郑则仕,主题歌《你的眼读我一生》,莫少聪唱,插曲《因为爱,我存在》,罗文唱)作曲配乐。
一直以来,我十分怀念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在录音棚看着大银幕对着整个大乐队,指挥棒一落音乐轰然而出时那种震撼人心的感觉。这个片子档期不算太赶,经费预算也够,我就提出去北京找我的老关系中央乐团为电影演奏录音,公司特别高兴我有这个想法,极力支持。我事前把所有的音乐段落及小样和导演商讨确定,再打长途电话和北京联系上了中央乐团,定了录音棚的日子,带了两大箱的设备就直飞北京。一下飞机进酒店放下行李就扎进录音棚工作起来,都是老的工作伙伴了,有默契,得心应手那是当然的。录音时乐队演奏音乐出来的气势,那种厚度和人性感情的表现,1992年,电影《告别紫禁城》在北京录音时与乐队指挥胡炳旭
单纯的电声是根本没法比的,导演和老板也沉浸在成功的欢愉气氛中。为了抓紧时间,争分夺秒,我和老同学的聚会碰头都是抽晚饭时间在北影门口的红楼餐厅解决的。连去带回,三天就带母带回到了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