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乡间的老屋已经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自从母亲搬到大哥处居住,老屋便一直空置着。左邻右舍来看望母亲时,多次劝母亲将老屋出租了,这样既能让老屋通风透气,又有一定的租金收入。然而,平时节俭的母亲还是执意不肯,她说自己家的祖房不能随便给外人住。为此,她除了委托信得过的邻居帮助照看外,还不顾年事已高,每年安排几次“视察”活动,一旦发现老屋有些破损,便迫不及待地催促我们几个,直至我们安排泥工、木工修复为止。我知道,在她眼里,老屋不仅是我们兄妹六个的出生之地,也是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是我家的根,因而,她断断不会随意处置。
我家的老屋是爷爷建起来的,那一年我父亲才5岁。虽然,与当地的大户人家相比,我家的老屋无论是规模、气势,还是考究程度,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是,比起其他一般农家的住舍,也算有一定的“档次”了。
老屋坐北朝南,是农村典型的“七角屋”,杉树作柱,龙骨砖为墙,除了门前有宽敞的屋檐外,还带有阁楼。两个正间之间是一条宽宽的弄堂,每逢夏天,弄堂成为风的走廊,特别凉爽,是白天纳凉消暑和孩子们游玩的“天堂”。正屋的西侧还有一个“披头间”,那是家里人如厕和养猪、堆放柴草的地方。
在时间的长河中,老屋经历了风风雨雨,虽几经修缮,但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风貌。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孩子们的长大,父亲将老屋进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翻修,将西侧的“披头间”拆除,建成了正间,又另搭建了小瓦屋替代“披头间”。隔几年后,大哥又在老屋对面的小晒场上,新建了四间砖泥结构的平顶房,虽然布局上与老屋不太相称,但看起来更有规模、更富足了。
“家”字的甲骨文写法就像是屋顶下面一头猪,这个最古老的象形文字告诉人们,“家”不仅仅是人的,而是人和其他动物共同居住的地方,其实,我们当初过着的就是甲骨文的“家”诠释给我们的生活。
过去的农村,挨家挨户都养着猪、鸡、鸭、兔之类的畜禽,这不仅是家庭的重要副业收入,也是逢年过节的大菜。母亲往往将搭建和维修鸡棚的任务交给年长的哥哥,而我则负责喂鸡和赶鸡进笼,而钻进鸡棚捡取里面的鸡蛋的任务,我更是责无旁贷,那种臭味袭人又带有收获喜悦的活,我还是很乐意承担的,更何况母亲有时会将带有“体温”的鸡蛋直接拿到灶头呐!
老屋的四周都是裸露的泥土,母亲绝不会弃而“荒”之,便在上面栽上各种各样的作物,既有豌豆、茄子、黄瓜之类的蔬菜,也有向日葵、芝麻、花生之类的瓜果,作物一旦成熟,便成为家里餐桌上的菜肴,有的则成为过年时的“伴小果”。
屋后的那枝玉兰树和几枝樱桃可能是爷爷或太爷爷栽种的,待我认识它们时,它们已是很苍老的样子了。然而,每逢夏季,高高的玉兰树仍然挂满花蕾,姐姐总喜欢采摘几束,插在注上水的“花瓶”中,第二天醒来,满屋清香,而轻风又将满树的清香带入屋内,此时,家里充满了温馨。
樱桃即将成熟的时候,我翘首以盼且总会因为压抑不住日益膨胀的“馋劲”,于是,偷偷地背着母亲抢摘刚刚透红的樱桃,结果,满口的酸味弄得自己龇牙咧嘴,狼狈不堪。
与现在不同,过去的农村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原生态”,农民的住宅多是简易的砖瓦平房,没有别致的造型,没有奢侈的外表,更没有华丽的内饰。偶尔见到有一定“高度”的房屋,那是过去有钱人家的祖房,但大多也因年久失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由于没有密集的楼房,又没有烦人的机械,因而,田野显得空旷、静谧。空气的能见度出奇的高,站在自己家门口,甚至能远远地看到邻村村口晃动的人影,以至于母亲站在屋后一喊,就能把贪玩忘归的我,从桥头那边的玩伴家中叫回来。
老家的屋后有几棵高高的水杉树,那是乡下常见的一种树。它们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成长,最后,它们留守,我们奔走。
每次回老家,我总喜欢绕着老屋转上几圈,然后,静静地站在那几棵树旁,凝视它们挺拔的身躯,聆听微风带给它们的“沙沙”声,倾闻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体香”,继而,让自己的记忆像脱缰的骏马,在无垠的田野上驰骋……
我知道,那是儿时的农村生活带给我难以忘却的情怀。
201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