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进病房里，就听见她一连轻松地这样说道。
“对。”朵寂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老师需要我去帮忙而已。”朵寂解释，声音平稳，“我还赶航班，再见。”
而。
薛聿却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什么意思？我把你让给他，不是让他继续欺负你！”
朵寂挣扎了一下，索性不再反抗：“不是因为他。”
“不是么？”薛聿冷哼一声，将朵寂一把拽进了自己的怀里，长手一圈，重重地箍住了朵寂的腰，“你才回来多久，又要离开么？！”
“你又想干什么？薛先生。”朵寂冷冷地瞪向薛聿，口气很重。
薛聿却愣了一下。
大掌一收，便将朵寂一把拉向了一旁的楼梯隔间，重重地关上了门，转身，却不再说话。
“我真的不是因为他。”朵寂摸了摸太阳穴，觉得视线仿佛又突然蒙上了一层纱，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让心里的感觉很难受。
“那是什么？”
“因为我自己。”
薛聿转过身，不信地拧紧了剑眉，看向了朵寂有些泛白的脸颊：“你怎么了？”
朵寂咬了咬头，伸手扶住了墙壁，忍住太阳穴的疼痛，正要往前走，却突然反角眼睛猛地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有些事情，也许会在冥冥之中将一切都错过了。
原本的轨迹，会修改。
之前的邂逅，会变质。
而。
有一种感觉，却是自始自终滋养着。
衍生着。
一点又一点，不断地累计，增加。
“把手交给我。”
她抬头，看着站在逆光之中的高大身影。
嘴角抿了抿，轻轻的，终于点了点头。
其实。
何必为难彼此呢？
天注定的，一定会一一实现，即使逆了天理，即使驳了人愿。
飞机场里，候机大厅的左边橘黄色椅子上，正静默地坐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她的手中捂着一杯热腾腾的可可。
暖暖的热气，从指缝之中，软软地涌起。
她抬眸，望了一眼身旁的一对母子。
她们笑得很开心，捧着一个全家桶，五岁多的小男孩正抓着一个奥尔良烤翅在油渍滋地吃着，肥嘟嘟的嘴巴一边吃着，一边讲着嘤嘤呀呀的笑话。
而，他的母亲则侧蹲下身子，凑上前去，将他的嘴角擦干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满足感。
真好。
朵寂扬起了嘴角，视线掠过这对母子，看向了远处的玻璃窗外，正飘着皑皑的白雪。
雪花一片一片地掉落，这里很吵，而朵寂仿佛能够感觉到窗外雪花轻轻掉落的咔嚓声。
“在看什么？”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朵寂抬眸，目光里清清楚楚地映衬出一张熟悉到棱角分明的俊脸。
左兮蕲站在逆光之中，弯着凉薄的唇，嘴角上扬，嘴角里仿佛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他俯下身，伸手理了理她的大衣领子，扣上最上面的一颗小小的暗扣，将一旁的粗毛线灰色围脖细心地围上：“今天天冷，有没有多穿点？”
“有。”朵寂点了点头，随着他，站起身。
左兮蕲宠溺地眯了眯狭长的凤眸，大掌牵起她的纤手，眉头在一瞬间皱起：“手怎么这么冰？”
朵寂侧过脸来，看着他傻笑。
这样简单的幸福，让他为她而担忧，而难过，会因为小小的一点冰凉便皱起眉头，她曾经期待了很久，很久。
但却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能够光明正大地享受他的宠溺。
仅在两天之间，一切都变了。
她本想收拾行李，回到老师身边去，去继续帮忙和学习。
离开了两年，她试着回来，但却发现有些事情，有些无奈，真的很难去改变，去改善。
总是会觉得累，周旋在他的身边，会因为细微的事情而被左右。
她可以做到不纠缠。
但。
双面胶是什么？即使她想拼命地甩开粘性的纠缠，而另一面却始终会紧紧地黏住，死死地，毫不松手。
那天。
在楼梯隔间里，她突然间昏了过去，毫无知觉。
而。
醒过来时，却是午夜时分，手指被紧紧地禁锢在一双修长的大手之中。
人的感觉真的很玄妙。
有一刻，你会突然因为一件事而对一个朋友产生怨恨。
也许只是一句话，也许只是一个动作。
但。
事实上，却是的的确确真地从某一种意义上，改变了一个人的个人主观，那么明显，那么确切。
躺在病床上，微阖的窗户里，有细微的光亮从缝隙之中透过，落在地板上，也倾斜在空气之中。
尘埃粒子一颗颗小小的，朵寂能够清晰地看见斜斜拉下的月光的痕迹，斜斜地一竖条，一竖条，窄窄的，却又清透无比。
而。
视线避无可避，她看见了侧趴在床边的颀长身影，从她的角度看去，能够看见那层层叠叠的墨色碎发之下，那张俊美得到令人窒息的英俊的脸庞。
男人四十一枝花，的确是如此么？
他的薄唇抿得紧紧的，连睡着时，剑眉始终淡淡地拧紧。
像冥冥之中的安排，等她意识过来，却发觉自己已经伸出手，覆上他紧紧拧着的眉心。淡淡地想要抚平，而在黑暗之中，却错了位。
猛地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濡，让她错愕地收回了手。
她有些怔愣，猛地收回了手，不想要再去看他，翻了个身子，侧向了另一边。
手指垂在身侧，她睁着眼睛，闭了闭，却又再次睁开来，睡不着。
想要撑起双手，坐起身子，而手指才撑在床单上，却蓦地感觉到了一抹冰凉的硬质东西，薄薄的，她凭空抓了抓，拿到眼前来。
不敢开床头灯，她知道，他有一种浅睡眠的习惯，只要有一点点的灯光，就会感觉到一点不适，会醒过来。
就着浅浅的月光，她辨析出这张白纸上清晰地有着刚劲有力的字迹，黑色的笔迹，清晰明朗地分布着。
“我让你很累么？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在孤儿院那天，我会把你带回来。”
笔迹突然顿住，朵寂伸手，覆上那抹小小的停顿的圆点，细细地磨搓了一下，继而看下去，“你也应该能懂得我现在的心思。一句话，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结婚。”
结婚？！
朵寂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手指不自觉松了开来。
“怎么？你这么不珍惜这张纸，是不是代表你很讨厌我。”低沉的嗓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朵寂错愕地回过头来，却见月华之中，左兮蕲立直了身子，坐在病床旁的一把椅子上，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一身天蓝色范思哲衬衫，衬得他的胸膛结实，他的肩很宽厚，是那种能够给人安全感的绝佳宽度。
他勾着薄唇，嘴角邪魅地扬起，白皙偏小麦色的肤色衬得他的脸庞更加的俊朗，线条十分的明朗。
朵寂习惯性地靠在了床靠上，伸手扶住床，清澈的黑眸不明所以地看向某人站起的身子。
左兮蕲只是淡笑，绕过床尾，走到了朵寂身子侧靠的那一边，脚步停在了朵寂的面前，直直地俯下身，令朵寂一阵错愕，猛地往后一缩。
额。
他却偏了偏方向，从地上捡起那张便签纸，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映衬着银白的月光之中。
左兮蕲弯了弯嘴角，微微俯下身，靠近朵寂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扬了扬食指与中指之中夹着的那张便签纸，故意眯了眯狭长的凤眸：“你，是不是该有什么话对我说？”
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
朵寂歪了歪身子，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静寂地闭上眼睛：“你不觉得我们根本不合适么？”
左兮蕲冷拧紧了眉，不明所以，上前一步，索性坐在了床边，靠近了一直躲避着他的女人：“什么意思？那你认为什么样的才算是合适？”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也太不符合逻辑。
“十年前，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但你做了什么？”朵寂掀开被子，将身子移了移，面对靠近的左兮蕲，睁大了黑眸，仔仔细细地对他说道，“你的那些女人呢？你玩厌了，然后想到了我这个傻女人，觉得玩我很好玩么？！”
结婚。
亏他想得出来。
朵寂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她曾经满心欢喜地期待他能够给她一个眼神的交流，能够给她一个宽厚的肩膀，能够让她不再陷入一个人的独角戏之中。
但，他却从来不曾直接告诉她，唯一的却是拒绝，带女人回家拒绝，与女人订婚拒绝，扇她巴掌而拒绝。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既然懂我，你就应该懂得我不是要嗟来之食的女人。”她冷静的说，而，左兮蕲却看不见她垂在另一边的手指正紧紧地抓着衣角，紧紧地到攥住的地步。
她说得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波动，一双干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但。
她以为他会生气的，会一如既往地一怒之下便甩开她，离开。
这是她早已习以为常的习惯，养久了，自然成了一种惯性的接受，麻痹到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