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那些天,我开始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贝贝一旦打手机给我,我便马上关机,不接电话。回到家里,一旦她问我去做什么了?我就故意前后不对逻辑,遮遮掩掩地说公司事多在加班。她要是追问公司加班有天天加通宵的嘛?我又马上改口说有应酬。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应酬也没有听说过要应酬一整个晚上的吧?一旦贝贝打破沙锅问到底时,我就故意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说贝贝你怎么啦?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你现在是怎么啦?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疑神疑鬼啦?然后再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这样早出晚归是为了谁?那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怎么,难道你怀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可以去调查呀!
我知道,我越说得冠冕堂皇,理直气壮,贝贝就越不相信。其实女人的敏感有时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准确!如此这般几回,我能明显感觉到贝贝看我的目光里充满了问号,为了让她深信我在外面的确有人了,我还故意买了女式用的香水,在回家的时候偷偷往身上喷一点点,还把同事在商场跟老婆买口红的收银条故意藏在衬衣口袋里。让她在给我洗衣服有所发觉……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打迷糊,手机响了,是贝贝打的,我压低嗓子,故意没好气地跟贝贝说我正在开会,有事以后再说。
这话显然把贝贝给气恼了,她在电话冷冷地说:晚上你回来吃饭不?我故意停顿一下:今天晚上有一个很重要的应酬,要请一位重要客户吃饭……
贝贝打断我的话:是一个女客户吧!我想一定是一个漂亮女客户!吃完饭是不是还要上床?
我气愤地说:贝贝,你发什么神经!我这是正事呢?
贝贝声音也大了:我说的也是正事呢?你几天都不回家了?我想咱们得好好谈谈!
我语气坚决:以后再说吧!这两天没时间!
贝贝的声音更坚决:不行,今天晚上你必须下班就回来,我们必须要好好谈谈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仍不松口:肯定不行,今晚我没空,这个客户真的很重要。
贝贝也不松口:那不行,今天晚上你必须回来,否则你会后悔的,你听清楚没有!
我这才佯装做出让步:那好吧!我尽量推掉今天晚上的应酬。
下班后,我并没有回家,一直在办公室耗到晚上八点过,我一直深信她会打电话给我,翻了一遍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心里多少有点失落,甚至有一点莫名的恼怒。回到家时,原以为等待我的一定是剑拔弩张的场面,贝贝肯定会又哭又闹地要我向她坦白交待,甚至要死要活地要求我在她和另一个女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但实事又一次大出我的意料,这多少有点搞得我促不及防。
推开门,我看到家里被整理得让我误以为走错了房门。地板擦得一尘不染,沙发的套子也换了干净的,茶几摆放着洗好的水果。更让我感动的是,餐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肴,那可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菜啊!还有一瓶长城干红正醒着。莫非是鸿门宴?还是分手前的最后一顿烛光晚餐?正在我胡思乱想时,贝贝听到我进门的脚步声,她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铲子就跑了出来,满脸笑容地跟我说:你回来了!赶紧换鞋,还有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茶几上沏了茶,你先喝着!说完,讨好似地冲我一笑,又钻进厨房去了。
贝贝那近似讨好似的笑容让我一下子明白,我坐在沙发上,呷一口竹叶青,茶香沁人心脾,可我的心却随之一痛,多好的女人啊,可我还要伤害她。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贝贝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我赶紧拭去眼角的湿润,别让它泄露了我的秘密。
贝贝笑着让我入席,麻利地把长城干红跟我倒上,一脸笑容地跟我说:快吃吧,忙了一天,也饿了,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天晚上,贝贝一个劲儿的跟我夹菜,跟我斟酒,并陪着我连连干杯,却决口不提有事跟我说。这种事我又不可能自己主动跟她说贝贝我有外遇了,咱们分手吧!所以我也只好一次次跟她碰杯,喝掉杯中的红酒,眼见第二瓶红酒快要见底的时候,贝贝已喝得面如桃花,她醉眼阑珊地看着我,吐字却清晰无比:风,你说我还漂亮吗?这话的答案只能是一个,我说漂亮,很漂亮!
贝贝紧挨着我坐下,双手攀着我的肩,又说:咱们恋爱都有五年多了吧,你说实话这五年多你跟我在一起快乐吗?这话的答案依然只有一个。我说快乐,很快乐!
贝贝又说:那你爱我吗?现在还爱我吗?
我说:爱!很爱很爱!
贝贝又说:那你还记得那年你陪我回青岛吗?
我说:我当然记得!
那一年,贝贝母亲病危,贝贝听到这个噩号,当时差点没昏倒!贝贝的父亲是一个赌鬼,赌技臭得要死,却自命不凡,家里能便卖的家什早已输得精光,他长年在外赌博,只有被债主催债急了,才会回来找贝贝的母亲要钱,两口子一见面就吵架,贝贝的父亲只要要到钱就又“消失”了。可以说贝贝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长大,又供她上了大学,这并不是一般母亲能够做得到的,所以她和母亲一直都很亲。要不是为了我,贝贝毕业后肯定要回青岛去。那次我和贝贝赶到青岛时,她的母亲早已油尽灯枯了,身体削瘦得只剩下一堆骨头堆在病床上,贝贝的父亲不知所踪,是她母亲乡下一个远房侄女在照料她。医院里已经欠了好几万的医药费,由于没钱续费,医院出于人道主义,把她从病房里搬出来,在过道边搭了一个临时床位,每天给她吊些并不能治愈她康复的盐水,以维持她虚弱的生命。她紧紧拉住我和贝贝的手,老泪纵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她心中的憾事,跪在她病榻前,表情严肃,认认真真地跟她说:妈,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待贝贝好的,苍天可鉴!她母亲听了我的话后,不久就断了气,断气后面带笑容.那一刻我想她走时一定是了无牵挂的。
贝贝说到此处,早已泪光闪烁,她问我:你还记得那一年你得肝炎吗?
那一年我得肝炎住院,我当然记得?我如鲠在喉:我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
那一年夏天,我突然感到一阵室息,呼吸极为困难。要不是贝贝及时把我送到川医,可能连命都丢了。检查结果吓我一跳,严重的肺结核,再晚两三天就穿孔了,必须马上做手术,切除已经坏掉的肺叶。肺结核的传染性很大,就连医院的护士也不愿意来护理。我出高价也请不到护工。做完切除手术后,我每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吃喝拉撤全由贝贝伺候。一个礼拜后,贝贝累得人都瘦了一大圈。一天,她伺候我上了卫生间,我躺在床上,她打热水给我敷手,我看着她敖红的双眼,心里一痛,拉住她的手,跟她说: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好,一辈子也不会负你!她听了我的话,抱住我放声痛哭,跟我说她一辈子都会好好爱我,珍惜我,就是死也绝不负心……
那天晚上,贝贝泪如泉涌地望着我,一遍遍地问我,还记不记得,还记不记得……问得我心如刀割,我一遍遍拭去她脸上如滂沱一般奔涌的泪水,哭腔着声音说:贝贝,你别说了,你别说了,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永远都记得……
贝贝拼命地摇着头,跟我说:你记不得了,你一定记不得了。
我一遍遍跟她说:我记得,我全部都记得,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贝贝泪流满面地看着我的脸,问我说:如果你都记得,那,那你还要我吗?
我说:要,我肯定还要你!
贝贝轻轻抚着我的脸,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那你还……还和别的女人好吗?
面对贝贝一次次紧紧相逼的追问,我心如刀割,却无语相答!
那天晚上,我躺在卧室隔壁的书房里,一夜都听到贝贝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让我彻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