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杰
父亲第二次被请到学校是因为我上晚自习课玩手机。在一个星期前,班主任老师曾经打电话请他来过一次,那是因为我最近经常在课堂上打瞌睡,作业也经常不交。其实课下我还隔三差五偷着上网,不过班主任不知道。班主任发现了我的厌学情绪,于是打电话约父亲来学校碰碰头通通气,共同分析分析原因。谈话结束时,父亲表示,一定找机会和我好好谈谈。那次会面是背着我的,事后我才知道。
然而这次玩手机被专门负责学生工作的政教主任抓住。学校三令五申,学生不准带手机进学校。政教主任当场没收了我的手机,并通知我父亲来学校一趟。
了解完情况后,父亲一脸诧异:你哪来的手机?
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在他面前,我低下头不敢说话。
见我不说话,父亲情绪激动了,语速也快了:告诉我,是不是偷的?显然他很担心这点。
不是。我小声回答。
那哪来的?父亲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点,语气也平缓了些。
我无奈,只好照实回答:借同桌的。
借手机干啥?父亲追问。
我只好说出了实情:玩游戏。声音低得几乎我自己都听不见。
这时政教主任微笑着问,张品,你知道玩手机的处罚吗?
停课3天,回家反省。我小声回答。
知道还玩?政教主任又问。
写数学数学不会,写物理物理不会,心里烦。
为啥不会,是不是上课没好好听?政教主任刨根问底。
我低下头不说话了,心里却担心前一段上网的事被抖出来。上网可是要被开除的。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
父亲说:张品,我从小就认为你是好孩子,当着老师的面,你说怎么办?
下次绝对不玩啦!
好,我相信你,孩子。父亲咬咬牙又说,但是你必须长长记性,亲自把手机摔掉。
我心中猛的一颤。政教主任脸上也掠过了一丝惊疑。
我保证以后不玩了还不行吗?我感觉眼睛湿润了。
不行,必须摔掉。父亲话语里满是坚定。
政教主任想上前阻拦。却被父亲使眼色阻止。按照学校惯例,学校没收学生的手机都是让家长来学校代领,保证学生以后不带就行了。
我的喉头剧烈蠕动起来:摔了咋还给人家啊,手机是同桌的?
那也不行!父亲不依不饶。
我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情景十分尴尬,时间仿佛停滞。
看着父亲一身破旧的棉袄,政教主任又一次劝阻父亲。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期望有所转机。
老师,我也是为他好啊,让孩子自己赶走心里的魔鬼吧。父亲说完又催我:摔吧!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要负责。
我一下子泪流满面,无奈地扬了扬手,手机“啪”地掉到地上。我舍不得摔。
捡起来,重摔。父亲命令。
“啪”,手机又轻轻落到地上。我还是舍不得。
见我下不了决心,父亲转身从门后拿了条损坏的凳子腿递给我说,摔不烂,砸吧!
我的双肩剧烈抖动起来,牙齿深深地咬进下唇。最终还是没抵过父亲。无奈,我流着泪砸碎了手机。不小心把手也砸破了,血顺着手指向下滴。
这时父亲话语深长地说,张品,你是父亲的好儿子,父亲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诱你变坏,父亲坚决不允许。
最后父亲在处罚通知单上签了字,带着我离开了学校。
我提心吊胆地跟在父亲后面,我想到家后他会好好教育我一通。然而父亲却没有,而是拿出工资本说:走吧,咱俩现在去取钱买手机。我的心猛地一颤,血流加速,脸上发烫,家里日子过的十分紧,母亲下了岗,全家人的生活就靠父亲每月1500元的工资。
不,我说,我以后挣了钱再赔他。
父亲说:我们能赔得起,我不想让你落下借东西不还的坏名声。
同桌的父亲是做生意的,家里很有钱,用的手机档次也比较高,一下花去了将近1000元。交费时,我感觉心像被一群蚂蚁叮咬。
买完手机,父亲又带着我依次去交了水费、电费和燃气费,又用去了将近100元。
走出交费大厅,我感觉五内俱焚,低着头不敢看人。这时父亲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老家的奶奶打来的,原来爷爷的药吃完了。爷爷有痨病,医生嘱咐经年四季不能断药。父亲马上带着我拐进了药店,给爷爷买了一个月的药。从药店出来时,父亲手中的钱已经剩下不到200元了。
路上,牙床被我咬得发酸,心跳几欲爆炸。
回到家,母亲正在揉面蒸馍。见我们回来,母亲直起身用胳膊肘蹭了一下头发说:面粉和油都吃完了。于是父亲又领着我到小区门口的粮油店买回了一袋面粉和一桶最便宜的大豆食用油。买完这一切,剩下的钱不到100元了。
这剩下的就是咱们仨这个月的菜钱。父亲说。可能感觉到气氛特别沉闷,父亲又微笑着说:爱惜好自己的身体,谁也不准生病。那个月,我们家几乎天天吃咸菜。那个月,我的心也像在盐水中腌着,很是疼痛。
我感觉,那一天父亲带着我购买回来的不是物,而是我的心。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割肉般地改掉了以往的坏毛病,一门心思用到学习上。我感觉不这样我就对不起我的父母;不这样,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负罪感。
期中考试时,我的成绩上升到班里的中游;期末考试时,我的成绩已经进步到班里前几名。一年后,我顺利地考入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