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患病，为稳妥起见，我带了现钞直奔省城。
这是省城一家很有名的大医院，我挂了一个专家门诊号。那专家问过我的“既往史”之后，给我开出一系列的检验单：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能、肾功能、脑CT……我说，胃不太舒服。专家听罢，再开一张：全身B超。
花了一大笔检查费，楼上楼下跑了一通，我又回到专家面前，专家看完检验单，小心翼翼地裁下每张检验单下面的金额数，放进他的抽屉，然后笑道：“老大爷，你的脑病排除，心血管没问题，肝胆病不予考虑，肺部清晰，大小肠安然无恙，原来你患了膀胱结石。住院吧！钱带得够不够？”
我如实禀报：“连家当都带来了。”
住院了。我以为，今天住院，明天手术，三天拆线，七天出院。后来才明白，世上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住院部的医生又重新为我全面检查：门诊没查的，补查；查过的，不放心，重查。
检查完了该手术了？不忙，还要观察。我被观察了20多天，还没动静。正着急间，有个大夫笑容满面地来看我，他把平日密封的口罩扯下，离我很近，用特写镜头对我说：“老大爷，我后天上午给你做手术。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我，我住在这后面8栋8单元8楼，888，最好记。”
我点头，记住了：发发发。不一会，又来了一个面生的医生，也远远摘了口罩，满脸堆笑地对我说：“我是你的麻醉师。麻醉师虽然不主刀，但是比主刀的还重要。去年，我们有个麻醉师给一个病人注射药量不足，手术才一半，麻药没了，病人痛得杀猪般嗷嗷叫。不过，我当你的麻醉师呢，你就放万心。你准备准备，还有两天时间，要是你缺什么，可以找我，我家住3栋3单元3楼，333！”他南方口音重，把“333”说成了“杀杀杀”！
麻醉师走了，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家医院果然是省城一流的，门诊部专家乱开检验单好像吃了回扣，住院部的医生倒是个个热心肠。”
邻床开过刀的小李冷笑道：“你懂不懂，他们告诉你住的地方，是暗示你去送红包！”“什么？送红包？医院不是到处张贴了不准收红包的告示么？”“那是聋子的耳朵——摆设！送不送由你，单是那麻醉师就够你在手术台上喝一壶的。”我冷静下来，轻声问：“送多少？”“主刀的1000元，麻醉师800，这是行情。”我吓了一跳：“天哪！我哪有那么多闲钱？”“他们今天提前通知你，就是让你明天去筹足经费送红包的。”
我怒不可遏，站起身叫道：“我要写一篇揭发稿，寄到报社去告他们！”“老先生，省下你的邮资和精力吧！”小李指着与他邻床的小金说：“喏，小金就是一家报社的记者，他照样送了红包。”我愣愣地盯着小金，有点不信。不料，小金苦笑道：“记者又能怎么样？我这一支笔，能扭转全国这么汹涌的‘红包大潮’么？何况我也是他们刀下的病人啊！”
我木然坐下，使劲揪住自己的胸口，自责道：“谁让我的膀胱不争气，长出那些惹是生非的石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