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找你会有什么事。”殷珞握着杯子说。
靳云珉耸肩。“约在茶楼,应该是生意上的事吧。”
“烟草行的生意他一向不插手。”殷珞想了想。“该不是要给你介绍那些人认识吧?”
“你是说……那些日本人?”
几个月前靳云杉开始和日本商人来往亲密,靳老爷对日本人一向没好感,但靳云杉认为做生意与政治无关,并没有听靳老爷的话断绝和日本商人的来往。殷珞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也极其别扭,因为没有人比她清楚日本人对中国的伤害。
“如果真的是那样,你可得想法拒绝。”
靳云珉若有所思,“这一点我肯定会慎重的,听世杰姐夫说,有人和日本人合作做生意,结果莫名其妙就成了人家的产业。”
“肯定是被下套了。”
“你放心,如果大哥提出要我和日本人合作,我会想法拒绝的。”
来到和靳云杉约定的茶楼,靳云珉刚进门店小二就迎上来,将他引到二楼的包间里,靳云杉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大哥——。”
“你来了,坐啊……。”靳云杉慢条斯理的倒茶。
靳云珉在对面坐下,这半年他变的更加成熟,西装穿在身上显得合身且笔挺,靳云杉看着他很是感慨。
“我们老小更像个男人了。”
“大哥说笑了。”靳云珉端起茶轻抿。“不知道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好事了,最近我认识了几个朋友,对方希望和我们烟草行合作。”
“哦,大哥怎么突然这么关心烟草行的生意了?”靳云珉不声色的说。
“你这小子,大哥什么时候不关心烟草行的生意了?”靳云杉一脸责怪的表情。“烟草行毕竟是靳家的生意嘛。”
靳云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冷哼一声,从靳云杉挑起靳家生意大梁那天起,烟草行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孩子,除去每个月商行的人来查账收利润外,得不到靳云杉的任何关心。自从确定靳云珉要进商行以后,靳云杉对烟草行的冷淡更甚,一个月一次的查账变成一个季度一次,而且也不对账目做任何评价。
“不知道大哥要给烟草行介绍怎样的生意伙伴?”
“对方是日本松本商社的,他们专门为在中国的日本高级军官提供香烟。”
靳云贤掩住眼底的不满。“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机会……。”
“那当然了,当初听到松本社长打算找合作伙伴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咱们自己的烟草行,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靳云杉显得很得意。
“不过大哥……我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这话怎么说?”靳云杉愣住。
靳云珉歉意地说:“大哥你应该知道的,烟草行前段时间和英国的一家公司签了合同,对方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和其它国家再有生意来往。”
没想到会有这样转变,靳云杉愣住了,脑子里隐约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之前靳云杉对烟草行的生意是不关注的,每个季度按时给本家交钱就行了,至于怎么经营,和什么人合作,他从来都没关注过。大概差不多两个月前,从烟草行传来消息,说和英国人签了个大单子,对此靳云杉也完全没放在心上,如果不是靳云贤今天提起……。
“怎么会有如此苛刻的条件?这样的合同你怎么能签呢?”靳云杉言语间充满质问。
“大哥有所不知,对方提出的合作条件实在很优厚,况且只是不与别国合作而已,不算什么苛刻。”
“你啊,还是太嫩了,居然签了这样的合同。”靳云杉皱起眉。“难道你就没想过,万一那个公司出问题,影响我们的生意吗?”
靳云珉表情淡定,“不会的,那家公司和严家也有合作,严伯父专门查了他们的实情。”
没想到靳云珉会搬出严老大,靳云杉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他沉吟了一会儿。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那算了,我会去和松本社长解释的。”
“那就麻烦大哥,辜负了大哥的一片好意,真是很抱歉。”
靳云杉摆摆手,“自己兄弟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两个人又寒暄一番后,靳云珉借口殷珞身体不适告辞,而靳云杉则一脸阴郁的继续喝着茶。
靳云珉的拒绝是在靳云杉意料之外的,自从靳云珉独立掌管烟草行后,烟草行的生意一直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这就给了靳云杉想挤垮烟草行的打算。所谓的松本社长,不过是靳云杉和莫震霆商议后编出来的,目的是借所谓的日本商人,让烟草行惹上麻烦。只是靳云杉千算万算,没想到靳云珉会提出那样的拒绝理由。
不准许和其他国家的商行合作?怎么会这样奇怪的条件?
靳云杉盘算着是不是靳云珉编出来的借口,可是他也清楚自己没法去证实,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既然如此,靳云杉想起之前就有的那个打算——分家。
回到家里,靳云珉把和靳云杉见面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殷珞一边听一边皱起眉许久都不说话。
“这样说能瞒的过大哥吗?”
“不管他信不信,都没办法再让我和日本人合作了。”靳云珉很有信心。
“这话怎么说?”殷珞一脸不解。
“如果大哥相信,那肯定是没办法了。”靳云珉解释道。“就算他不相信,但因为没有办法核实,也不好再非让我去和日本人合作了。”
殷珞点点头,“这确实是眼下不错的办法。”
“不管怎么说,只要做到既拒绝这件事,又不让大哥觉得不舒服就行了。”
“不过大哥突然这么积极帮烟草行,我看说不定是另有什么打算。”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大哥对我进商行的事一直都比较排斥。”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这次拒绝他,大哥下次会用别的什么办法。”
“但愿他还能顾及兄弟情义。”
靳云珉的话让殷珞很感慨,在靳云珉眼里无论靳云杉是不是大房的人,对自己是否冷淡,他们都是流着靳家血脉的手足。可是殷珞心里却有着隐隐地不安,就算靳云杉不知道靳云珉的真实身世,也难保吴氏不会找什么借口给他施压,毕竟吴氏肯定更在意靳云珉进商行的事。
殷珞的担心猜对了一半,吴氏对靳云珉即将进入商行的事耿耿于怀,但却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阻止。
正在午睡的吴氏被靳玉文的哭声吵醒,一脸不情愿地起床叫过秀香。
“怎么回事?让小少爷哭成这样?”
秀香抱着靳玉文一脸委屈。“小少爷睡醒了要找大少奶奶,我说出去了,他就哭了。”
“来,玉文,上奶奶这儿来。”吴氏招呼过孙子。“大少奶奶呢?去哪里了?”
“大少奶奶见少爷午睡,就说出门去买东西。”
“去了多长时间了?”吴氏不满地问。
“差不多两个多钟头了。”
“这是怎么当娘的?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午睡睡多久吗?一出门就不知道早回来。”吴氏语气不佳的说。
“奶奶……娘要不要玉文了?”靳玉文吧唧着小嘴嘟囔。
“乱说话,哪有不有不要儿子的娘?”吴氏嗔怪地说。“听谁给你这么说的?”
“爹说的——说娘不心疼玉文了。”
“别听你爹瞎说,他给你说笑呢。”
虽然这么安慰孙子,吴氏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最近几个月夏温仪似乎有点怪怪的,不是经常回娘家,就是在靳玉文午睡的时候出门,以前也没见她这么爱出门。吴氏也过问过夏温仪,得到的回答要么是去靳玉文买衣服去了,要么就是给自己做头发去了,反正总是有理由,而且也确实不是瞎编的,这也就让吴氏更郁闷。
“玉文的娘肯定是去买玩具了,让秀香带你出去玩,就能等到娘了,好不好?”
“好——。”靳玉文郑重的点头。
吴氏目送秀香牵着靳玉文离开,又重新躺下补眠,毕竟已经上了岁数的人了。只是夏温仪的事一直萦绕在她心里,觉也睡的并不踏实。
吃过晚饭,吴氏叫住夏温仪,示意秀香把靳玉文抱走。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出去也不注意时间,玉文醒来发现你不再哭了很久。”吴氏直截了当的质问。
夏温仪垂下眼睛,“对不起,中午走的匆忙忘记戴表了。”
“去做什么了,去了那么久?”
“我娘给我推荐了个先生,说可以教玉文这么大的孩子。”夏温仪回答自如。
“请先生?教什么?”
“就是‘弟子规’、‘论语’之类的。”
“那你见了先生觉得怎么样?”吴氏来兴趣。“如果没把握让我也见见。”
夏温仪表情无奈,“去是去过了,可是那位先生很忙,而且人家不上门教,得把玉文送到他那里。”
“他那里?是有个私塾还是?”
“都不是,那位先生家住城外,有个院子,在院子里教人。”
一听这话吴氏就没了兴趣。“在城外?那可不行,玉文年纪还小来回坐车会难受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就放弃了。”
“行了,也难为你是为了儿子,以后出门记得注意时间。”
“是,娘……那我出去了。”
从客厅里走出来的夏温仪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看来用靳玉文做借口是相当好用的。
应酬后回家的靳云杉被叫进吴氏的房间,看到他明显有几分醉意的样子,吴氏有几分不悦。
“程嫂,给大少爷备一碗醒酒汤。”
半眯着眼的靳云杉被推行,看到递到眼前的碗,靳云杉接过来就喝。
“醒了没有?”
“哪有那么快起作用……娘该不会以为我喝的是假酒吧?”靳云杉依然一副微醺的样子。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吴氏不满地看着儿子。“每次喝成这样,温仪也会担心的。”
听到夏温仪的名字,靳云杉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不过比起夏温仪,靳云杉更想提的另一个人。
“好啦,我知道,……以后我会让她少担心的。”靳云杉打个酒嗝。
“生意场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也没必要喝成这样,当年你爹开始接管生意也没你这么忙。”吴氏的语气里依然不满。
靳云杉摊手,“本来是不打算喝的,不过听到一个消息,有些郁闷就喝多了……。”
“什么消息?”
“……我如果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有话赶紧说,要不就等酒醒了再说。”
“我今天喝酒时听说云珉把烟草行的生意打理的很好,不仅职员都很服他这个小老板,还接到几份大生意,身边的生意伙伴都说他前途无量呢……。”
吴氏的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她原本就反对靳云珉进商行,可是又拗不过丈夫的意思,一心想着如果靳云珉挑不起烟草行的大梁,说不定一年之约就可以取消了,但是眼下靳云杉带回的消息让她的心情坏极了。
“哼,他能有那个能力?怕是有人背后帮忙吧。”
“我听说严世杰已经彻底不参与烟草行的生意了。”靳云杉偷眼观察吴氏。“这半年没见他去过烟草行,谈生意也是云珉一个人出面。”
“没看到不等于人家没出手帮忙,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娘,我也想过了,虽然云珉出生二房,但毕竟是咱们靳家的骨血,何必这么和他过不去?”靳云杉故意试探吴氏。
“不管怎么说,你才是靳家真正的继承人,……你要记得不要长别人威风。”吴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不是我长别人威风,按照云珉这样下去,一旦进了商行,肯定会被父亲重用。”
靳云杉的话让吴氏沉默,她只要一想到一个戏子的儿子会分享靳家的生意,就浑身不舒服到极点。
“你上次不是说要想法分家吗?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吗?”吴氏主动提起分家的事。
“话是这么说,这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嘛。”
“都半年了……怎么还是想不到?”
靳云杉做无奈状。“我原是想找机会让云珉发错的,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果他不犯错,爹那边就说服不了。”
知道靳云杉的话有道理,吴氏的心情依然好不到哪里去,靳云杉决定适时结束话题。
“娘——这件事真的急不得,……不过你放心,我会记在心上的……我去睡了。”
“去休息吧。”
踏出房门的瞬间,靳云杉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知道吴氏已经越来越依赖自己了,接下来只要按计划进行就可以了。
几天后,莫震霆让靳云杉去家里,他已经关了画材店,搬出来和莫雨住在靳云杉新找的公寓里。
“爹……你找我什么事?”
“让你来是给你看样东西。”莫震霆的表情不怎么好。
靳云杉挑眉,“什么东西?”
莫震霆把一个信封推到靳云杉面前,不解其意的靳云杉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看着从信封里拿出的照片,靳云杉不由自主地皱起眉。
“爹你找人调查她了?”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女的是夏温仪,而男的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
“是莫雨无意间碰到的,和我说了以后,我找人调查的。”
“看起来他们很亲密……。”靳云杉盯着照片说。
莫震霆点头,“亲密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这女人根本是给你在戴绿帽子。”
听莫震霆这么一说,靳云杉的眼睛眯起来,他是打算找夏温仪的把柄,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更重要的是没想到这个把柄是夏温仪“主动”给的。
“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只会给你打来耻辱,趁这个机会把她赶走,让莫雨嫁过去帮你的忙。”
“这件事先不着急。”靳云杉把照片丢到一边。
“不着急?为什么?”
“爹你还记得让我给靳石海的补药么?”靳云杉露出冷笑。“最近他气色不怎么好,我想应该是快起作用了?”
莫震霆恍然,“你的意思是,留着这个女人做替罪羊?”
“没错……,只是红杏出墙恐怕难以赶走她,但是如果加上故意下药——。”
“那就能顺利赶走她了。”
“到时候我会上演一出好戏,让她后悔背叛我。”靳云杉冷漠地说。
“那爹就放心了,……那个吴氏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她当然要留到最后了,我要毁了她的一切,……就像当年她毁了我娘一样。”
莫震霆很满意。“那我就好好期待了。”
“莫雨呢,不在家吗?”
“在呢,这孩子不小心感冒了。”莫震霆朝紧闭的房门努嘴。“吃了药就去睡觉了。”
“那我下次再来看她。”靳云杉起身。
“以后你们相处的时间长着呢。”莫震霆也起身。“我送你到门口。”
离开房间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在紧闭的门背后,莫雨一直靠着门偷听。当莫雨听到父子俩的那番对话后,她的心情却变的很是复杂。
靳家一楼的书房里,正在看书的靳老爷突然皱起眉,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站起身打算去做什么,身体却摇晃起来,等林菁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靳老爷已经倒在地上。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林菁立即扑过去。
昏迷中的靳老爷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林菁知道出大事了。
“白管家——,白管家!”
白管家闻讯冲进来,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他马上帮着林菁把靳老爷扶到沙发上躺好。
“二太太,怎么办?要去请大夫过来吗?”
林菁看着依然昏迷的丈夫,脑海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直接送老爷去医院,马上!”
吴氏听到靳老爷昏倒的消息时,靳老爷已经被抬上车前往医院,她急忙给靳云琴打电话,然后也坐车急忙往医院赶。等吴氏感到医院的时候,靳老爷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看到一脸焦急地林菁,她立即走过去质问。
“怎么回事?老爷为什么会昏倒?”
“我也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你不清楚?老爷可是一直都是你由你来照顾的!”吴氏狠狠瞪着林菁。
“可是这昏倒的事我确实不知道。”林菁为自己辩解。“姐姐你先别急,医生已经在给老爷治疗了。”
吴氏没好气地白一眼林菁,气呼呼地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过了一会儿靳云琴也赶到医院,看上去瘦了不少的她显得很没精神,她在吴氏身边刚坐下就打了哈欠。
“怎么一来就犯困?你爹还在里面抢救呢。”吴氏不满地质问。
“既然已经送到医院了,我着急也没用啊。”靳云琴没精打采地说。“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是昏倒了,……也没和我打招呼就送到医院来了。”吴氏说着又瞪一眼林菁。
“昏倒了当然要送医院了,先给娘你打招呼,你也帮不到忙啊。”
吴氏没好气地说:“你怎么搞的,总是替别人说话?!”
“娘——现在是爹的身体重要才对吧?”靳云琴一脸无奈。
“等会儿再找你算账。”吴氏打量着女儿。“你最近怎么回事,瘦了不少……?”
“瘦了还不好?”
“你瘦的有点过分了,……眼眶都凹下去了,该不是生病了吧?”
“你别因为爹昏倒了,就看谁都生病行不行?”
靳云琴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生病了,而是因为抽了鸦片的缘故,就在几个月前,她确定自己已经鸦片上瘾了,而问题就出在靳云杉给她的眼里。对于这件事靳云琴悄悄质问过靳云杉,对方的回答很简单合理,那个烟不是他买的,并不知道有鸦片的成分。靳云琴觉得靳云杉没有故意让自己抽鸦片的理由,估计要么是原本就这么特殊,要么就是被人动了手脚。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靳云琴是染上了鸦片瘾,为了不让欧阳律发现,她只好偷偷抽含鸦片的烟,平时用一般的烟作为遮掩的耳目。知道是自己连累靳云琴上了鸦片瘾,靳云杉主动负责给她找鸦片烟,还经常劝靳云琴趁早戒了,免得被欧阳律发现。
但是靳云琴清楚,自己已经很难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