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命苦的穷人。几年前,由于没有钱,妻子被迫放弃治疗,最后痛苦地死在医院里。我至今未娶,是因为我在她坟前许下诺言。我不认为世上还有什么人比我更不幸。现在,陪伴我的只有孤独和痛苦。
也许痛苦的人最终肉体也要承受代价。我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每日每夜,甚至可以说每时每刻,我皮肤的每一处都剧烈地刺痛。这是一种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刺痛。我几乎试遍了破匣子里所有药,毫无用处。我曾因忍受不了折磨而萌发过自杀的念头,却没有勇气拿起刀子刺穿自己的喉咙。终于,我来到医院。
这所医院是妻子去世的地方。站在它门前,我好像又看到她美丽的脸,以及在人世间最后的痛苦表情。
她最喜欢穿白色连衣裙。我永远不会忘记。
“如果她还活着,我会让她幸福的……”我含着泪想。
“你最好想好再进去,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我腿旁坐着一个乞丐。他衣衫褴褛,背靠墙,很诚恳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应他,径直朝里面走去。
挂号处的那个人脸色铁青,血红的手如同腐肉一般。对于他,我并没表现得过于厌恶。走廊里只回荡我的脚步声。奇怪,人都哪里去了?整个医院空荡荡的,静得可怕。每经过一个房间,我都觉得好像有一双或几双眼睛在门缝后面窥视我。可能是病人或护士罢,我这样猜测。
“我们又见面了。”一个老太太悬在我面前。这不是前几天邻居家刚过世的许大妈吗?我惊得连连后退,勉强挺起身子。
“大妈,怎么,你没有死?”我颤抖地问。
她没有回答我,指了指:“我就在那里住。”说完她便消失了。
我看她指的方向,是太平间。
“看来我真的快死了,连幻觉都捉弄我。”我苦笑,把刚才一切视为眼前的幻像。
诊所里的女人四十上下,肥胖的身体令木椅发出吱吱的响声。奇怪的是,我对她的相貌没有任何感觉,好像她的脸是空白的。我进去时,她并没有看我。
我于是开口:“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胖女人斜视我一眼,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你过来吧。”
我坐到她跟前的小椅子上。我的侧面是通向另一间屋子的门,它缓缓打开。一个年轻女人露出半张脸看我,眼神很吓人,就像地狱里饥饿的魂魄。
“救,救,我……”一个微如喘息的声音。接着门被关死了。
“哪不舒服?”她张开大嘴。
我顿时闻到她口中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我全身总是痛。”我说。
“知道了,拿点药回去吃罢。”她的判断快得惊人。
“这是什么病?”
“那不重要,你一定会好,”她露出可怕的笑容,“你看,药在那里。”
屋里的女子走出来,将一袋黑色浆糊状的药拿到我跟前,无奈地看着我。
“其实,”我把声音放低,小心翼翼低靠近医生,“我没有钱。”
听到我的话,她脸顿时变得狰狞,嘴露尖牙。
“你不是还有命吗!”
为我拿药的女子不见了,也许是躲起来了罢,如果她也是一个受害者的话。
墙壁上突然出现无数布满血丝的眼睛,密密麻麻。
我吓得翻到在地。
她伸出手向我逼近。
一时间,我猛然想到,难道妻子临死前也经历过这种场面?
“命,命!……”
我转身发疯地往外跑。刚刚入过的房间都伸出一只只血手,不停地索要:“命,命。”是啊,在这个地方,最珍贵的就是命了吧,可惜这些人早已失去。下一个失去的人会不会是我呢?整条走廊似乎没有尽头,看似很近的东西越来越远。空间杂乱无章地叠加,曲折,变成一座巨大的迷宫。后面一群人越来越近。为首的是那个鬼医生。终于,我没有力气,倒在地上,等待生命的结束。
昏暗中,我隐约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没错,那是我的妻子。我能认得出她的背影,于是跟上去。
她没有回头,一直快步朝前走。终于,我逃出来。
重见光明后,我迫不及待地抱住她,激动万分:“原来你还活着!”
“不,你认错人了。”
我此时才发现,这个背影酷似妻子的人其实是一个少女,紫色头发。
“你是……”
“我不是你的妻子。”
“为什么要救我。
她转过头,笑笑说:“这个医院,一般人进去是出不来的。你只是偶然跟到了我而已,算你运气好。”说完,她就走了。
夜幕降临,灯火熠熠闪光。
医院门前那个乞丐吃惊地看着我:“你还没死啊?”
我苦笑一声:“不,我已经死了。”
说完,我便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