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会道歉?那个就算口舌败阵,也倔强固执的小丫头竟然会向他道歉?
晏天皓眉梢微抬,满眼诧异的偏头,看她竟然当真一脸诚恳,他愣然,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见他不语,五娘深吸一口气,忙又说:“世兄文武双全,将这小鸟送回雀巢,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不发一回善心,必能彰显世兄心怀仁义,博盛众爱。”
为了一只奄奄一息,丑陋不堪的小雏鸟,她竟然还不惜出言吹捧讨好他?
晏天皓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或者说,他压根就不相信这顽固如石的丫头会有对自己服软的一天。
可耳边这清清楚楚的话语,又的确清晰明确。他看了眼她手心那娇弱哀鸣的小雏鸟,竟觉得这柔弱的雏鸟,与眼前这平日凶牙利齿的鬼丫头这么相似。
他心头一陷,抓过雏鸟,塞进怀中,也不怕自己动作过硬会将这小东西捏死,三两下便窜上了树丫……
五娘在下惊叹的看着他的速度,仅仅数秒,他竟已经将小鸟送上雀巢,再随意一跳,又重回地面。
五娘心头一喜,不知不觉又说了两句好话:“世兄果然英勇仁心,不愧为将门之后。”
晏天皓被她夸着,心里纵然是有些得意,可面上还是淡淡的,就犹如五娘初次见他时,他始终那么云淡风轻,恍如不沾尘世的脱灵。
这时,外头三娘的声音传来:“我抓到了,我抓到了……”五娘连忙敛神,对着晏天皓道:“世兄先出去吧。”
晏天皓眉心一蹙:“你呢?”
五娘忙解释道:“若是让三姐看到我与你一同,只怕不太好,你先出去,我从树丛的另一边出去。”
晏天皓了解她的用心,若是平日,他指定会再嘲笑她“胆小怕事”,可今日,他心情好,就算了吧。
待五娘从树丛的另一边跑出来时,正看到三娘抓着月娘,一脸得意洋洋,原本就精致淘气的脸上染上点点兴奋的红晕。
五娘轻笑的看着她,眼眸也跟着弯成月牙状:“三姐怎么抓到月堂姐的?”
三娘登时更加沾沾自喜了:“路过前面假山时,我本来还没发觉什么,可月堂妹打了个喷嚏,我当即就知道了,回身一看,果然她与尚世兄、桐堂哥都在后头……”说完又笑看着五娘,也问道:“对了,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半天没看到你。”
五娘伸手一指,指向自己刚刚跑出来的方向:“那个树丛后头。”
三娘睁大眸子,惊喜的指向另一边树丛:“真巧,刚才天皓哥哥就躲在那边。”
五娘淡笑颔首,悄悄抬眸看了晏天皓一眼,应道:“的确是挺巧。”
晏天皓没说话,一双眼睛只看向别处。尚言清却敏锐,一双漆黑的眸子先看看晏天皓,再看看五娘,总觉得两人间有些不对。
三娘提议再来一次,这次让月娘抓人,月娘可怜兮兮的被绑上眼睛,正在原地数数打转时,三娘已经一把抓过五娘的手,牵着她就往不远处的石台后面跑。
五娘有些愣然,这种时候三娘不是应该与晏天皓一起吗?怎么抓着她?
各自都躲好了,才听月娘娇喊一声:“我要开始了。”然后她似乎吸取上一轮的经验,最先就跑进树丛里翻找起来。
三娘在石台后头窃笑,身边的五娘却只是淡淡扯唇,不知三娘的用意,因此她不敢吱声。
三娘似乎意识到她的拘束,突然看着她说:“尚世兄父亲位居太子少师,乃是当朝从一品官员,我还听长公主说,尚世兄经常进宫,宫中的几位小公主都与他关系匪浅,想来他将来的正妻,必然也会某位公主吧。”
五娘顿时恍悟,原来三娘是想提醒她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她松了口气,刚才她唯恐三娘是发现了她与晏天皓躲在一处而要斥她。
而那尚言清,她本来就没想过与他有什么,他娶谁,关她何事?
三娘见她面色平淡,就松了松嘴:“若只是一个小妾的,倒是没有门户之间,若你的心意仅止于此,那你倒是还可以努力看看。”
五娘笑着摇摇头:“三姐误会了,我与尚世兄昨个儿才见第一次面,与他并不熟络。”
三娘先是一愣,后才目露了然,自说自话的点了点头:“那倒是,若是你自甘堕落的入门做妾,就是你愿意,母亲也不会轻易同意,到底,你也是半个正屋小姐,嫁小一些的的门户,倒是也要做个正妻的。”
五娘仅是笑笑,未来的事,还谁也说不准,这会儿她才九岁,倒是没想过这么长远,况且,还有几年的时间,没准儿到她说亲的时候,袁府里头,都已经不是大太太做主了。
月娘很快就找到了桐哥儿,虽大家都知道,桐哥儿恐怕是故意让赛的,可此局还是结束了。五娘与三娘一同从石台后出来,没过一会儿,竟见尚言清与晏天皓也一同从另一座假山后面出来。
他们两人皆是满面温润,清浅笑意挂在唇边。可五娘却看出,晏天皓的笑意中,带着点点凌厉,而尚言清的笑意中,却带着丝丝嚣张。
这两人方才说了什么?怎会这副表情?
又玩了一会儿,长公主身边的妈妈就来叫人了,几人匆匆回到客苑,正好长公主与三太太从院子里出来,三太太看了几个孩子一眼,有些诧异尚言清竟然也在。
尚言清倒是懂规矩,上前对长辈们行了个礼,就说:“本是来通知桐世弟,今日先生生病,学堂休息的,可正好遇到了袁家的三世妹,就一同玩闹了起来,倒不想,已经这个时候了。”
若是别家的孩子这么不懂规矩,三太太指定也会面色不虞,说道两句,可尚言清父亲位居从一品,又是太子少师,因此三太太对他的态度自然宽容许多,只柔声说道:“都是小孩子,也难怪。”
长公主将三娘唤到身边,拿出绣帕替她擦了擦汗,边擦边嗔着:“看看你,脏得跟什么似的,玩闹也该有个度,可不该这么不注形象的。”
三娘闭着眼睛让长公主擦着脸,嘴上却含糊的嘟哝着:“难得人多,好玩嘛。”
长公主宠溺的点了点她的眉心:“贼丫头,在府里陪着你玩的人可也不少,没见你这么疯的。”
三娘不说话,可一双眼睛却偷偷瞥向晏天皓,她其实是想说“天皓哥哥难得陪着,自然没空计较别的了。”
长公主又怎会不知道三娘的心思,她抬眸笑看了宝贝儿子一眼,却见儿子一脸轻笑,可眸露疏离。知子莫若母,其实长公主是知道儿子并不喜欢三娘的,可她还是不惜千里将三娘带进府,就盼他们能日久生情,培养些感情出来。她做母亲的,其实事事都是为了孩子好啊。
时辰差不多了,长公主带着晏天皓,三娘一块儿走了,尚言清也随之告辞了,到了下午,元娘收到侯府下人的禀报,说太老爷与大少爷从岚州回来了,元娘当即一喜,连忙也匆匆离开了。
晚间,二娘叫了五娘一块儿用膳,吃了两口,二娘便直奔主题:“昨晚大姐去了你屋子?”
五娘知道二娘不是愚笨的人,两间屋子又隔得这么近,怎会无所发觉。她就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澄清:“来了,大半夜的,还吓了我一大跳。”
二娘看她一眼,脸上有些紧张:“说了什么?”
五娘夹了一根青菜,随意的回道:“问我府中人还不好,还问了七姨娘。”
一听七姨娘三个字,二娘顿时脸色一变,手中的筷子也顿住了,她拧紧眉头,抿着唇却不再问话。
五娘知道她担心什么,就主动回答:“大姐问七姨娘是否有兄弟。大姐可真是奇怪,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我倒是也老实回她了,七姨娘进府后孑然一人,倒没见着有什么兄弟在旁。”
二娘松了一口气,手指松动,也夹了一根菜,过了好半晌,两人都未再交谈,只等就快吃完了,才听二娘又闲淡的吐了一句:“她也问了我,我说没有。”
五娘当即一愣,二娘这话的意思,是说她早就知道七姨娘是谁,也知道七姨娘是来找大太太报仇的吗?看二娘平日始终置身事外的摸样,倒是一直不知道她是清楚此事的。
而元娘问二娘,二娘斩钉截铁的说“没有兄弟”,那就是告诉元娘,这个七姨娘不是元娘“以为”的那个人。若五娘却说漏了嘴,说“七姨娘有兄弟”,那元娘不是就知道二娘在故意欺瞒她了吗?姑且不论这种欺瞒是不是与大太太一样--“不想元娘担心”,可到底元娘是长姐,做二妹的,再怎么也不该对长姐不尽不实。
五娘叹了口气,伸手盖在二娘的手背上,轻轻的道:“二姐别要多想了,咱们本来就不知道,不怕大姐问。”
二娘放下筷子,嗯了一声,可表情却还是有些恍惚:“我不告诉她,是不想大姐再为娘家的事操心,她是有夫家的人,若是让大姐夫知道她一心惦念着娘家,这话要传出去,可不好听的。”
五娘点了点头,虽不信二娘的说辞,可也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我知道,二姐仁慈。”
二娘知道五娘是了解她的,也知道五娘不会说漏嘴出卖她,因此心也就放下了,亲自伸手拿起汤勺,舀了一碗鸡汤,递到五娘面前:“汤鲜,你多喝点。”
五娘嗯了一声,便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刚放进嘴里,又听耳边,二娘突然调笑着问了一句:“上午那俊秀的少年,是尚大人家的嫡子吧,你对他……”
五娘差点喷汤,好不容易将鸡汤咽下,仰起头,求饶似的望着二娘,可怜兮兮的哀道:“二姐,怎么你也这么想?我与尚世兄认识没多久,我怎么会对他有什么心思呢,再说,论交情,论关系,那也是月堂姐与他更完熟络一些,哪里有我什么事?”